承認自己靈性貧乏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是天國的子民！
為罪惡悲傷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安慰他們！
謙和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要承受上帝所應許的產業！
渴望實行上帝旨意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充分地滿足他們！
以仁慈待人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也要以仁慈待他們！
心地純潔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要看見上帝！
促進和平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稱他們為兒女！
為了實行上帝的旨意而受迫害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是天國的子民！
當別人因為你們跟從我而侮辱你們，迫害你們，說各樣壞話毀謗你們，你們多麼有福啊。 要歡喜快樂，因為在天上將有豐富的獎賞為你們保存著；從前的先知也同樣受過人的迫害。
他們是天國的子民！
為罪惡悲傷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安慰他們！
謙和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要承受上帝所應許的產業！
渴望實行上帝旨意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充分地滿足他們！
以仁慈待人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也要以仁慈待他們！
心地純潔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要看見上帝！
促進和平的人多麼有福啊；
上帝要稱他們為兒女！
為了實行上帝的旨意而受迫害的人多麼有福啊；
他們是天國的子民！
當別人因為你們跟從我而侮辱你們，迫害你們，說各樣壞話毀謗你們，你們多麼有福啊。 要歡喜快樂，因為在天上將有豐富的獎賞為你們保存著；從前的先知也同樣受過人的迫害。
謙卑兩個字要怎麼寫
20151119～20151231
序
聽故事時間到了！
我家有一系列「糖果姐姐說故事」的有聲書，是三個小孩成長階段最愛的床邊伴侶，不論是魯益師名聞遐邇的「納尼亞傳奇」、還是聖修伯里膾炙人口的「小王子」，他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甜蜜入夢鄉。
我自己也喜歡聽故事、看故事、講故事、寫故事。記憶猶新的是，小時候電視連續劇上演的忠肝義膽情節，至今仍然回味無窮。那時候，學歷不高的母親，總是利用我們一起做家庭代工的時間，指著電視螢幕告訴孩子們：哪個是「忠的」、哪個是「奸的」。以此教育我們不要學壞。
本書的每一課都是一個「故事」的產出物，因此我會盡量以不說教的方式（免得職業病發作）闡述生命的故事──有的是我身歷其境的真實事件，有的是發生在身旁周遭的大小事。有感而發，心中連結出的悸動都來自一篇篇動人的故事。我相信，不論是三歲小孩，亦或是八十老翁，大都喜歡聽故事。故事深入淺出，故事老嫗能解，故事總是扣人心弦。何況，我們都正在寫故事，我們就是故事。
有人十年磨一劍，有人十年寒窗苦心孤詣，我則是削了十五年的鉛筆，才開始嘗試爬格子。寫作，需要極大的勇氣；寫作給別人看，更需要有無比黑厚的臉皮方能抵擋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的不同意見。這幾乎是傻到不能再傻的人才會去做的事。敢暴虎馮河，我似乎是不要命了。
但，就像張文亮老師所說的：「寫作是舀出一瓢一瓢的憂鬱。」已屆中年的我，在體力大不如前之際，竟然不自量力地提起這枝吃重的筆桿，並不是想一舉成名（那當然是很大的試探），也沒有賺錢發財的動機（那當然是很大的誘惑），更非僅是無聊地無病呻吟。我必須承認，身為一個小學教員，加上自己心直口快的個性，有些話若不講出來，恐怕我的胸膛會被填塞在心裡的話語炸開來。不過，寫作，對現在的我來講，已不再只是不吐不快的衝動，而是某種程度上的職業責任。老實講，我不敢說這次的寫作全然是什麼使命情感的驅動，或許只能算是拋售自己在專業上的剩餘價值吧！
在「淡泊名利」的品格尚未養成前，我必須刻意隱藏自己，使用筆名「李想」（對自己的期許，凡事多放在心中反覆思想），是因為害怕自己約束不了內心的腐敗慾望。用力壓抑驕傲的芽苗，拔除野火燒不盡的雜草，再怎麼樣也不為過。
四十幾年來，我生命中雖有不少趣味橫生的小故事可分享，但有些東西每次想起就不免沾沾自喜一番，所以那些素材我打算一律捨棄不用，免得我囂張到不認識自己是一個怎樣糟糕的人。我再也不能承受自己那副趾高氣昂的醜陋樣子了。況且，別人的成功，我們複製不來；我的失敗，大家盡可以不要重蹈覆轍。
言歸正傳，之所以用「謙卑兩個字要怎麼寫」當作書名，實在是因為自己的驕傲，讓過往的日子吃了太多的苦頭。多少平安屢屢失去，多少痛苦白白受，皆因自己的傲慢狂妄所導致。生命中，我失敗的例子一籮筐，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繼續在製造中），以此來修剪我生命的雜枝亂葉再好不過，期盼能結出謙遜的果實。謙卑是我一輩子沒完沒了要學習的功課。
野人獻曝，參考參考。若不值一哂，就束之高閣，或者，秤斤論兩，資源回收。
聽故事時間到了！
「讓慢」時刻：
年輕時，好勇鬥狠，做什麼事都像拚命三郎般。在別人的印象裡，我一直都很輕浮躁動、幼稚無禮、衝動易怒、無知自大。我會被瞧不起，並非沒有原因。
隨著年齡漸長，我發現再這樣下去不行，改變價值觀、調整生活步調，刻不容緩。
讓慢，是我洗心革面的起始點。
讓，「君子無所爭」。顯揚自己只會叫人更加嫌惡我，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驕傲得不可一世。太在乎眼前的目的，常常使我讓不得別人，總是我我我的以己出發。自我中心、自私自利、心胸狹隘。我必須懂禮讓。
慢，「欲速則不達」。慢活才會幸福，慢食才會健康，慢慢來才會快。
讓慢與謙卑遙相呼應。
第一課
「魚苗寮」
還能出什麼好的嗎？
我竭盡所能地用力回想，卻怎麼也憶不起六歲以前的點點滴滴。依稀的印象只有：在三合院玩耍、上蓄糞池茅坑廁所、看黑白畫面電視、撐蚊帳睡覺、灶腳燒柴煮飯、古井挑水洗衣、去河邊抓魚蝦螃蟹、到後山捕捉甲蟲雀鳥、偷摘別人的蕃薯焢窯、竊取台糖的甘蔗磨牙、右邊的口袋全是玻璃彈珠、左邊的口袋塞滿紙牌與瓶蓋、兩手腕圈著幾百條橡皮筋、黃俊雄的布袋戲、楊麗花的歌仔戲、爸爸經常不在家…。都是片片段段的破碎記憶，織不起任何完整的童年故事。
曾經有人對耶穌的身份提出質疑：「拿撒勒還能出什麼好的嗎？」「這不是木匠的兒子嗎？」的確，窮鄉僻壤的環境似乎很難孕育出什麼大人物。
有人說，彰化縣花壇鄉是「流氓的故鄉」，專門出產太保與太妹。我雖然沒有科學的統計數字去證實此一傳言，但對照著自己成長的背景，好像一直反映著這個現象。
我的父親年輕時是個「土水師傅」，常常外出蓋房子，不能天天返家。這讓我母親在三姑六婆妯娌間，被欺負得很悲慘。她為了要挑起這個非常沉重的家庭擔子，不得不強逼自己成為一位女強人，練就一身凡事靠自己的本領。
因此，在父母沒有空閒悉心教養的情況下，我們會變好或變壞，就只能依循自己的先天本性──後來證實，在我身上根本沒有「人之初，性本善」這回事兒。
小孩子玩耍，打打鬧鬧是很平常的事。但我從小就和鄰居同儕拿著掃帚扁擔互砍、拾起磚塊石頭互砸，實在是頑劣得過份了些。雖然不到打打殺殺的程度，不過我身上總是遍體鱗傷，經常帶著瘀血挫傷回家的情形幾乎沒有間斷過。
出於自我保護的防衛，我必須把自己變得更凶狠。
還記得那天我們被集體性侵害的日子。阿星，是個十足殘暴狠毒的壞蛋，這的惡名昭彰地方害蟲不僅令人聞風喪膽，戕害鄰里村童的惡形惡狀還遠近皆知，所有的師長都對這個「歹囡仔」束手無策。在一個平常日，光天化日之下，我們竟然不幸被這惡棍逮到了。大夥兒被他強拉進去一幢尚未落成的工地二樓，脫下我們的褲子，用手指彈弄我們七八個人的小雞雞。在他邪惡的淫笑聲中，我們只能在心裡含恨地咒詛他下十八層地獄。說也奇怪，沒多久他真的就被閻羅王帶走了，一場車禍直接要了這個初中生的狗命。
我發現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既然爸爸無法護衛自己的兒子，我總不能乾坐著等死。十歲那一年，為了虛張聲勢，我開始學抽菸，要讓人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小五時，在「道上的兄弟」邀請下，我乾脆直接加入黑社會幫派，狐假虎威，從此在校園裡橫著走路，沒人敢再霸凌我。但我卻也因此誤入歧途，走上了不歸路。
那時，我雖然個子小，卻是志氣高，什麼事總要闖出個名堂來。初中一年級，我變本加厲地使壞，竟與同學狼狽為奸，合組竊盜宵小的搭檔，幹起三隻手的生意。幾乎每個星期的週末，我們都會潛入學校搜刮別人的財物。我們分工合作，有人把風，有人行竊，計畫縝密，沒有任何失手的記錄。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面墳墓多（李子山公墓）…。魚苗寮，這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卻不是什麼地靈人傑的所在。
直到身旁的親友陸續出事，我才猛然覺醒：歹路不可行。我小姑姑的兒子染上毒癮後，成為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人物（經常來伸手借錢）；我小舅舅的兒子自己在家裡印鈔票，也被抓去關了（為此我媽媽連罵三聲：「真夭壽哦！自己的親外甥，印了那麼多的鈔票，竟然沒有拿一些來給阿姨花用，真沒良心！」）；接續兩個表哥之後，是我從小的跟班兩個堂弟，因為吸毒、製毒、販毒、改造槍械，鋃鐺入獄，如今已三進三出監所，累犯成無期徒刑的罪囚。
長大後，我偶爾會返鄉探親，昔年的三合院早已斷垣殘壁、雜草叢生、破舊不堪。細數著當時的青梅竹馬，現在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兒時玩伴今何在？浮光掠影空泛泛。唉！彷彿當初長輩們拿著竹條追趕打罵我們的咒語實現成真的樣子：「你這個沒出息的畜生！」
「魚苗寮」還能出什麼好的嗎？
地理小百科：
「魚苗寮」是個專事生產魚苗的地方，大家在夜市撈過金魚沒有？那些大概都是我各個叔公們所批發出去的。
因此，我成長的故鄉有許多的池塘分佈其間。
第二課
丐幫幫主
若要我用一個詞句形容自己的母親，「丐幫幫主」四字最為貼切。六個兄弟姊妹當然就是她施展無限權柄的幫眾了。我們從小就被母親訓練去當小乞丐。
在物資缺乏的年代，我們左鄰右舍的媽媽們都會驅使自己的孩子就地利之便，在清明時節到李子山「蔭墓粿」（這是一個動詞），希望來到當地掃墓的善男信女們能行行好，施捨點已拜拜過的祭品來果腹，或者分撒點銅板零錢來花用。那時，我們不懂事，也不知羞恥自尊是何物，民生問題能被解決才是王道，而且這「蔭墓粿」的乞討活動，大夥兒人多好玩，我們一點也沒有慚愧的赧顏。何況，當我們從墓園捧著一大堆「戰利品」回家時，大人們總是為此笑開懷，誇稱我們好乖。而戰功彪炳的孩子王，除了展示整布袋的「墓粿」外，還能炫耀著口袋裡叮噹作響的銀錢呢！
另外，鄉間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為數眾多的廟宇也是母親下手的好地方。在廟會期間，她會誘使我們去承接「扮小鬼」的任務。頭上戴著一頂高尖長帽，身上穿著古代的麻紗掛服，手裡拎著一把長長的銅管喇叭，隨著遊行繞境的隊伍走，咿咿呀呀亂喊叫一番，輕輕鬆鬆一個晚上，五百塊新台幣入袋，這怎能錯過呢！（而且從頭到尾還可跟著電子花車前進，整晚觀賞著載歌載舞的脫衣舞秀哩！）
我覺得自己最厚顏無恥的應該是過年時討紅包的行徑了。丐幫幫主會訓練我們到各姑嬸姨婆家拜年，在什麼時候去、講些什麼話、然後故意停站著不回家、直等到紅包到手才能轉身離去，我們變得很精，我們變得很貪得無厭。
但是，以上皆比不了家庭代工無窮無盡的折磨。打從有記憶以來，我們在家的時間，眼睛睜開都在從事生產，在「家庭即工廠」的時期，家家戶戶多以此貼補家用。學校的功課我們可以不寫，但丐幫幫主每天所配發的工作額度一定得達成，那些業績可是我們兌換自由活動時間的最基本條件啊！剪人字拖和藍白拖的拖鞋鞋面至少十年，將羽毛球拍穿針引線的日子也有數年時光。台灣經濟奇蹟的功勞根本不是當時的一兩個政治財經人物所能獨占的。
當然，丐幫幫主必須身先士卒，才能叫幫眾服膺順從。母親在家攪拌糖水製作手工冰棒賣給鄰舍小孩，這是我最早的模糊記憶中唯一還能捕捉的畫面；接著有一段好長的時間她在農會上班扛稻穀，她總是誇稱自己比牛還壯；直到我六歲那年，父親轉行開拼裝三輪車（鐵牛仔）載運磚頭，我們家的重心才轉往磚窯廠（我算是在磚窯廠長大的小孩）。陸陸續續，母親做過許多行業，只要能攢錢的，她都來者不拒。記憶較深的幾項是：
在家開了間小型碾米廠，代工碾米、也賣米（大部分都是我和大哥在執行）；作國泰人壽的保險業務員，亂拉親友當客戶，貼錢充業績；在磚窯廠工作，搬磚頭、敲花磚（我們全家孩子都在此耗上了所有的童年和青春歲月，那無法想像的苦命……）；在田裡務農種稻、栽植蔬果；後院子裡養了上百隻的雞鴨鵝，一代接著一代（大部分都由我和姊姊在照顧，我到古井挑水飲禽，她負責餵食飼料──主要的飼料來源是由母親到附近的學校去撿拾營養午餐廚餘，餵食家禽之餘，若有看起來尚可食用的香腸肉排滷蛋，她會將之清洗乾淨，成為我們餐桌上的佳餚美食，為晚餐加菜）；製作販賣各式各樣的粿，紅龜粿、芋粿、年糕、菜頭糕、發糕（我們家過年過節時的大陣仗，所有人都為此累翻了）；成為廚師到處「辦桌」（已超過二十年了，持續中）。以上的每一件工作，她都會把全家拖下水，要我們鼎力支持幫主的幫務。說了你也許不信，我初中時還曾幫她去國泰大樓上過班呢！
還有一個絕不可疏漏的工作：「職業賭徒」，三十多年來賭性堅強的母親，每天腦子裡都是簽賭號碼。也因此，不論全家如何刻苦耐勞、勤儉持家、努力工作、拚死拚活的賺錢，我們總脫離不了乞丐的命運。賭博，讓我們家一日丐幫，永遠丐幫。
或許你會質疑，我們這些孩子怎麼那麼乖，願意任勞任怨地做那麼多的工作？開玩笑，丐幫幫主豈能沒有鎮幫之寶壓陣，打狗棒隨時伺候著，我們往哪兒逃呀！還有，她飆起三字經罵人，可是叫人體無完膚的。
直到十五歲那年，我才步入姊姊的後塵，選擇離家出走。
國學常識：
子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此非虛言也，貧窮確實是很好的教育環境。那不是城鄉差距的藉口，而是堅強成長的踏腳石。
第三課
磚仔窯長大的小孩
「嗤……」伴隨著焦味與白煙，哇！工作手套又熔化了。搬運剛出爐的磚頭，是一件極其危險的工作。滾熱的蒸氣、刺眼的風沙、流不完的汗水、火燙的大太陽，不時夾雜著磚頭扎到腳的慘叫聲。這是人過的生活嗎？何況是叫一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來從事。
沒上學的時候，父母經常會叫我們到磚窯廠協助搬運磚頭。
打小一起，我就開始在「磚仔窯」混日子。由於父親從水泥師傅改行載運磚頭，因此包括母親、兄弟姊妹和我七人就必須到磚窯廠幫助父親「搬磚仔」。
我幾乎是個在磚窯廠長大的小孩。家鄉「花壇」並沒有出產花卉（那是在「田尾」），卻是中台灣燒製紅磚的大本營，全盛時期當地約有五十二個場區在燒窯（有傳統的「八卦窯」和現代的「自動窯」）。遠遠望去，一根根煙囪豎立在數個村落間，直插入朦朦朧朧的灰色天際。我父親那一輩的兄弟，除了二伯父早逝外，大伯、三伯、小姑丈也都靠磚窯廠維生，而鄰居村民們亦多是藉此餬口。
工作時，我們穿戴著粗厚的特製棉布手套，從火窯裡將炙熱的磚頭一塊塊搬上車，整輛三輪車疊滿二千五百塊磚頭後，再由父親開車出去交貨，如此一天來回七八趟，販售建材，賺錢養家。
在我小小的心靈中，這輛三輪車是一具無比偉大的巨型金剛，可以載磚，可以運砂石，可以充當大型交通工具接送村民，甚至還可以於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偷竊磚頭賺外快呢！（在夾層中偷放兩百塊磚頭，向磚窯廠虛報，只購買二千三百塊，卻賣出二千五百塊。）
建築業很景氣的八〇時代，磚頭常常供不應求，你不卡位、加快手腳，別人就會搶先一步搬走了。所以，那時看見家家戶戶全員出動的畫面一點也不稀奇。印象中，我們的手常常被燙傷。因為在買不到磚塊、嚴重缺貨的情形下，那些剛燒好都還來不及出窯、冷卻的磚塊，都是被搶著搬上車的，而剛燒製成型的「火磚」根本不懂得呵護我這雙稚嫩的手，灼熱的溫度撲面而來，不僅直接熔化了棉布手套，也經常叫我大起水泡、腫脹不已。久而久之，大家都練就出一雙雙長滿厚繭的鐵砂掌。
最難忘的記憶是在我初中階段，父親為了搶生意掙錢，會在每天半夜凌晨一兩點就叫醒我和大哥，摸著黑矇矇的月光和他到磚窯廠搬磚頭，直工作到日頭出來才能回家準備上學。誰能想像這樣的生活，比早餐店還爆肝的苦差事，竟然座落在我這個課業繁重的初中生身上。
一直到我考上了師範學院去外地讀書，我都還得利用假日返鄉投入這項勞動，前後約有二十年的時間，我是吸著磚窯廠的粉塵長大的。這種枯燥繁重的職業，除了具有相當的危險性，還養成我們「耐熱」的本領。當然，腳趾頭被扎傷的意外有如家常便飯──磚塊脫手、磚牆倒塌和磚車相撞等造成的。
不過，從正面來看，這樣的付出也讓我有兩個額外的收穫：一是結實的肌肉組織，我瘦歸瘦，經年累月的工作下來，一雙銅筋鐵骨的手臂已閃閃發亮。還有，我成為了磚頭專家，對此我能如數家珍哦！
持續了三十五載，父親於古稀之年才收山退休養老，而我的大哥卻是子承父業，開起四輪貨車接續他的「磚仔人生」。
小時候我常想著一個問題：為何同學下課後可以回家讀書寫功課，而我們卻得早晚不停地勞動，生活中總有永遠忙不完的任務？那一段慘淡的歲月真是不堪回首，我再也不想回去那樣的場景打滾了。苦日子！
認識磚頭：
由於燒製磚頭時，不是每個面向的受熱溫度都均等，所以會燒出少量品質不一的磚頭，卻各有建築上的用途，普通磚（俗稱紅磚）蓋房子、頂級清水磚做門面、過度加熱燒壞的頂層硬磚可拿來敲花磚（身價翻漲數倍）、受熱不足的的底層脆磚雖不耐抗壓還可用作修墳建材。沒有什麼東西是廢物，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第四課
離家
我們家世代務農，父母都只有小學學歷，對孩子的期待並不高。在多子多孫多福氣的時代，多生幾個只是為了增加家庭的勞動力，而非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企圖，因此什麼教養、栽培、未來的投資等，都與我們沾不上邊。
從小到大我就學的各級學校，父母不曾來看過我任何一次，大概是因為他們很放心吧！但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是他們在工作上忙得不可開交。
小時候，我的品行雖然頑劣，幾乎天天被老師抽藤條，但好強不服輸的個性，卻讓我在學校班上一直有不錯的學業成績。可是，我從沒有因此被父母誇獎過，那些分數對他們而言，只有申請農會和信用合作社獎學金的功用，沒有其他的意義可言。反正，長大以後就本本分分地當個農夫即可。
奇怪的是，歹竹也能出好筍。小三以後，我的課業成績不僅突飛猛進，還持續名列前茅。升上國中，因為考試表現不錯，國二就被編入升學班，甚至國三還被揀選進入資優精英班呢！
問題來了！當我發自己以後可能會「有前途」時，我開始不安於室，不想一輩子困守在魚苗寮。那時，在我們李家莊，還不曾聽過有哪個人物讀過彰中、彰女、某大學的。只有二姑媽的小兒子，我這表哥最是出類拔萃，不僅揚名隔壁村，還從彰化高中畢業、考上東海大學。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他帶著我和哥哥去參觀路思義教堂，「原來大學是長這樣的啊！」我心靈的幼苗開始蠢蠢欲動：「那也是我該去的地方！」考高中、升大學成為我的夢想目標。
不過，我這樣的人生並不在父母的規劃範圍內。一場家庭革命於焉爆發。
要死不死，初中畢業的聯考，我竟然順利地考上了第一志願高中，還高分上榜。那十幾年，家裡面背負著天文數字的龐大債務（媽媽為舅舅的工廠擔保，我國二那年，該公司倒閉，舅舅潛逃，留下二千多萬的債款），「生吃都不夠了，哪來的曬乾？」都已經拮据到三餐不濟了，如何供養我念書呢？更何況，家裡突然要少了一位生力軍，再怎麼樣都說不過去！不行！絕對不行！
大哥已經開始工作幫忙還債，這兩年姊姊早就離家出走不見人影，弟弟妹妹們還小，我怎能對這個家庭見死不救呢！但是，幾番爭論後，仍然沒有善終。
我壓根兒不曉得這一走，竟然一輩子就會成為異鄉遊子。不過，事情確實是發生了。離家，那年我才十五歲啊！
我出走，我租屋，我半工半讀，我自食其力，我自生自滅。沒有後援的高中生活，根本不好玩。
陪伴就是最好的教養方式：
其實父母不需要懂得太多的教育原理原則。多陪伴，他們就能成長得很不錯。比較傷的是，過多的干預與過嚴厲的管教、過度放縱與溺愛，以及父母本身的過份忙碌。我認為以上就是教養子女的三大殺手。
第五課
置於死地
生平第一次在學業上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在我高中時期。同學們都是來自各地的佼佼者，我若是資優生，他們至少有一半是天才。而且這些天才除了先天的資質好，更有後天的裝備佳。這次，我沒有被編到升學班。
我怎麼也想不到，這裡大部分的老師在學校時都不太教書，除非你在課後到他們開的補習班去繳費，否則絕不傾囊相授。我的數學、物理、化學老師，都在外面「養鴨子」和「炒股票」。而學不到東西的後果就是準備留級，當年學校自然組的留級比率是百分之五十，平均每兩人就有一人被死當。故此，班上有許多「學長」一起上課，根本不足為奇。這些「學長同學」，因為在課業上不得志，就在行為上作威作福，敗壞班上的讀書風氣。堂堂當地的最高學府，竟淪為烏煙瘴氣、龍蛇混雜的三流中學，我們實在無法抬頭挺胸走路。
在大學猶如鳳毛麟角的年代，我們學校的升學率僅有百分之十五點九還有另外的原因，大概是男校的怪現象：不少老師都是講黃色笑話的高手。他們把教室的學習氣氛弄得很低俗下流，尤其是廣受全校學生歡迎的生物老師和歷史老師，堪稱是色魔大王。我來到什麼地方呀！
不管如何，我必須「選擇我所愛，愛我所選擇。」辦理完每學期三千元的助學貸款後，我仍然得半工半讀才能過活。但這樣的生活方式導致兩大難題的出現：
首先，打零工並非天天有。我到婚喪喜慶的宴客會場端盤子，一個晚上四小時的辛勞，服務一桌卻只有五十元工資。寒暑假到八卦山遊樂園區去當泊車小弟，停一輛車也僅能賺取兩塊錢佣金。而學校地下室的合作社午餐，光一個便當就要價三十五元，我實在買不起。因此，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就此延續著。有時能在班上的垃圾桶旁撿到同學吃剩的飯菜是我的福氣，否則就只能挨餓受凍。
在台灣解嚴前一年，學校還是得天天有升降旗典禮。我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血糖濃度過低，經常在唱國歌時昏倒。由於大部分的時候，我每天只能勉強搆到一餐的食物來充飢，而且吃的還是雜貨店裡賣的每包九塊錢的雞蛋麵。有幾次兩三天只有吃一餐的經驗（那還是因為有同學請病假，他訂的便當才能由我來代吃），實在生不如死，熬得很辛苦。
其次，當我發現要把高中的書念好，靠的是勤奮的閱讀習慣時，似乎為時已晚。白天學不到東西，晚上沒東西可學，長期下來，我最引以為傲的英語，竟然從沒考及格過；而我最擅長的數理科，物理和化學都早已被死當了。導師向我發出警訊，「期末考你的英語若考不到九十分，就會累積三科紅字，要有留級的心理準備。」讀高中竟然不是我人生活命的機會，而是進到死路的捷徑。
我去死一死算了。
我的讀書經驗：
國小念書，月考前一天複習一下就夠了，靠的是小聰明。國中念書，月考前三天整理一下筆記就綽綽有餘了，靠的是平常專心上課。高中念書，非得有長期勤奮的習慣不可，沒什麼可靠的。大學念書，志趣最重要，那真的能讀出味道來。
第六課
浴火重生
面臨吃不飽穿不暖的死亡威脅，又逢留級重讀邊緣的窘境，人生的打擊還沒結束。本來我與家人的關係就已經降到冰點了，想不到一通電話讓我完全絕望。
青春期的叛逆，不僅使我在家常有兄弟鬩牆的鬧劇演出，也讓我頭也不回地離家出走。嚴格說起來，我是被大哥趕出家門的，他憤恨不平的是，為何他就必須幫忙父母工作還債，而我卻可以置之不理地去念書。因此，當他拿著棍子把我「追殺」出去時，我就打定主意，這個家我再也不回去了！
我也與弟弟的關係徹底決裂，有整整兩年的時間我們不講話。彼此相看兩討厭，眼神充滿了敵意，只有恨的交流，毫無手足間的親情互動。
即便如此，當家裡「出事了」，我還是只能無奈地試著回去分擔點為人子女的責任。而這件棘手的大事，也點燃了我早已萌生的死意。
既然，天不可憐我，堵掉我每一條前進的出路，我還留在世間做什麼？與其餓死，不如自己了結性命；與其被留級，無顏見江東父老，羞愧而死，不如自我了斷算了；與其被糾纏在家裡的惡事折磨而死，不如撒手人寰、一死百了來得痛快。（自殺不能解決問題，請撥打電話1995專線尋求幫助。）
那一天傍晚，我吃了秤坨鐵了心，死意堅定，打算一放學，就閉起眼睛走出校門讓車子撞死，結束遊魂般行屍走肉的日子。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右肩側背著學校的綠書包，頭上頂著毫無意義可言的大盤帽，肚子早就餓到麻痺而毫無知覺了，心裡的念頭只有一個死字。
「嗨！李同學！」就在我跨出校門的那一步，有個人從遠處呼喊我。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來我跟前，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還好嗎？你的臉色怎麼不太好啊？」他的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這些年來，我曾幾何時被關心過？剎那間，我的情感彷彿潰堤般地無法自已。「今晚我們教會有團契時間，你要不要來坐坐？」他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在校同一社團的「江同學」。
那天晚上，應該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原來這個世界的某處，還有愛的存在。貧窮是可以被接納的，跌倒是可以被扶持的，困境是可以不必絕望的。他們給了我活下去的亮光：「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心裡作難，卻不致失望；遭逼迫，卻不被丟棄；打倒了，卻不致死亡。」
天無絕人之路。上帝讓我浴火重生。
「李五蛋」的故事：
我最困苦的高中時期，平均一天只有五元的銅板可以過活。連雞蛋麵都買不起時，很僥倖地，我又在柑仔店裡找到勉強能度日的好東西：「雞蛋」。一顆僅需一塊錢。我每天自煮五顆蛋來應付三餐，同學看到了就給我一個「李五蛋」的綽號。起源於一個極短篇笑話：「從前有一個國王，他每天吃八個蛋，大家就叫他王八蛋。」
第七課
為義受逼迫
進入教會後，團契中有一位同校的學長提供我免費入住「弟兄之家」。宿社的環境相當清雅舒適，有床有書桌，書桌上還不時放置一封夾帶著新台幣大鈔的匿名信件，供應我三餐所需。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曉得是哪些位「小天使」在照顧著我。
民生問題獲得紓緩之後，我就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專心課業了。奇蹟似的，高二的最終期末考，在江同學的啟蒙下，我的英語成績衝上不可思議的高分，我沒有被留級，而且還在學業上開始急起直追、突飛猛進，與人並駕齊驅後，更有後來居上的趨勢。從校排三百多名的後段班表現，整整躍進了一百名；開竅以後，後勁十足，接下來我不僅拚進了前一百名，更在畢業前已能與中上階層的領先群平起平坐。
但這樣的成績也成為班上「學長」眼中覬覦的肥羊。為了能順利升級、畢業，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地要在考試上pass，除了努力讀書一途不碰外，這些人不擇手段地製作小抄：把課文重複縮小影印到像掌中大小的規格、在原子筆桿上毫刻英語單字、於桌面和墊板上抄錄數理科公式等。不過，以上的方法再怎樣也比不上直接拉攏功課好的同學「分享」答案給他們看來得有效。
當他們找上我時，我婉轉又堅定地拒絕了他們──已經改過自新的人實在不能重回豬圈裡打滾。因此，不管考試當下他們如何踢我的椅子、拉我的衣服、拍我的背脊，我始終不願走回頭路。
交卷以後，這些學長氣憤憤地把我拖出去揍了一頓，誰叫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沒有還手，看樣子我是真的放下屠刀了。而且，我很肯定的是，這回我做對了！我若因心軟而與他們繼續蛇鼠一窩，以後只會沒完沒了地繼續「合作」下去。可是，當我好好的在這一次站穩腳跟，堅定地顯示出我的立場：「Here I stand.」這些人會發現打了我也沒用，以後就會知難而退了。
還有另一件事叫我頗為難。進到教會，對我的家人而言，並不在乎我的生命是否已改邪歸正了，他們最無法接受的是我去信洋教，背宗忘祖。這已不是逐出家門所能解決的事了，父母威脅我要斷絕親情關係，還攔截與銷毀了團契兄姊們對我的聯繫信件。想不到，當我選擇與大哥和好、與小弟復合、重新回到家裡居住時，他們還是把我趕出來了。
留著傷心的眼淚，我回到弟兄之家，江同學安慰我，並要我學習饒恕父親。我接受了。
沒有三兩三，竟敢上梁山：
因為在教會受到太多的幫助，我十七歲生日一到，在體重一上升到五十公斤的當下，就開始投入「捐血救人」的行列。
其實我是打腫臉充胖子，有一次我捲起袖子捐完血，馬上感到暈眩的現象，一下捐血車，隨即昏倒。團契的夥伴立刻將我撐扶回宿舍休息，還開玩笑地說：「別人是『捐血一袋，救人一命。』你卻是『捐血一命，救人一袋。』」
第八課
柳暗花明
一九八八年，第一次大學聯考，我有嚴重的頭重腳輕現象。自認為文科最不行的我，考前不斷地加強複習，在有限的時間範疇裡，竟荒廢了最有自信了數理科。不過，我怎麼也想不到最後的結果會是如此顛覆。
七月的頭兩日，一考完，我就感覺到考上大學的機率非常高，不枉這些時候的努力。心想，或許還能風光返鄉、光耀門楣呢！因為，考國文、英語和三民主義的過程讓我感到非常駕輕就熟，算一算三科加總起來考個兩百分沒問題。當時，考四百分是可以上台大電機系的，我心想數學、物理和化學，是我的強項，隨便每科拿個最低標都有四五十分，這下子上國立大學應該十拿九穩。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成績一出來，讓我經驗了什麼叫滑鐵盧。二百六十分，僅能勉強在私校吊車尾，擠不進去其他窄門。
在讀不起私立大學的情況下，我只能加入高四生重考的行列。為了破釜沈舟，我下決心請室友拿剪刀將我剔光頭，遠赴台北，在台大對面的弘遠補習班懸梁刺股一年。
第一次聯考成績，數理方面平均每科只考了二十分，讓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不是理工科的料。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不過人生能及時煞車、懸崖勒馬，也不是壞事。至此，我的學習向度峰迴路轉，改走社會組。
過去，我讀地理和歷史，總是猶如嚼蠟般難以下嚥。因此，我常常對自己洗腦，「死背的科目，我最差勁！」後來我才歸納出一個很可怕的結論：「對什麼科目有無興趣，幾乎是取決於我遇到了麼老師！哪個老師教得精彩有趣，我心中就對該科默默產生認同感；哪個老師教得枯燥乏味，我就在理智上抵制這個科目。」那個年代，許多國文、史地老師，都由外省籍的老夫子擔任，山東腔、四川調、浙江口音、上海話紛紛出籠，誰曉得他們在唱什麼呀！
但，補教界能在當時大發利市決非偶然，他們的師資陣容真不是蓋的。地理老師條理分明，歷史老師妙語如珠。誰能想得到，已有兩年沒碰這十六本課本的我，竟然讀得有模有樣。一年後的高標成績，證明了一件事，我對文組的科目並非全然沒轍。
耽擱了一年，我終於考上嘉義師範學院，公費生。振翅高飛！
回首來時路，我發覺「事情好像就是必須這樣發生不可」。重考的日子，讓我的人生更加豐富，那根本不是生命的空窗期，絕非虛擲光陰，我沒有浪費到任何一個有意義的日子。能待在台北一個寒暑，很不同的體驗；有機會見識補習班的生態，頗不錯的經歷。
人生的路途很長，要走的路甚遠，不一定要忙著趕路。有時候坐下來吹吹風、喝喝茶、歇歇腿、看看風景，再上路，沒關係。高四那年，我稍稍地明白這個道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謝謝大哥：
我在台北準備重考那年，大哥每個月會到郵局匯款一千六百元來支援我的生活所需，但那也剛好只夠繳房租。其餘的支出，我仍然得靠「小天使們」的供應。
我哥哥是個典型的「面惡心善」之人，愛你在心口難開，嘴巴不說，心底卻是軟如柳絮迎風吹。做兄弟的有需要，他總會挺你到底。
第九課
黑夜之後
必有白晝
大學四年，算是我人生最順遂的時期。
印象中，小時候在家，三餐總是過著與兄弟姊妹「搶食物」的生活。記得有一次舅舅要來作客，媽媽捨得煮了一鍋竹筍排骨湯，在開動前，我捱不住餓，先舀了一碗來喝，被弟弟打小報告，那晚媽媽因此為我加了一道「竹筍炒肉絲」，還是跪著吃的呢！
南下嘉義，對從小就過慣獨立生活的我來說，一點也沒有適應上的問題。甚至以如魚得水來形容都不為過。我至少在三方面有很大的幸福：
師範學院的公費生，有衣有食讓我很知足，加上免費的六人房學生宿舍，還提供舒適的床舖與全新的被褥，有書桌、有檯燈和電扇，實在太周到了。更不可思議的，每個月尚有微薄的膳餘款撥下給我們當零用金。這麼優渥的生活，我來到天堂了嗎？
以前讀書，大概都是為了考試升學。在自由學風的環境，我不再需要競逐分數。大一時，教授們甚至開宗明義地教導我們：「老師的話、書本的言論不要盡信，要培養自己獨立思考的批判精神。」我依循這方向前進，走出了一條很不一樣的康莊大道。這就是大學！
這麼棒的學習廣度，我哪捨得蹺課，每堂課都是我吸收新知的寶庫。至此，我終於嘗到什麼是真正的讀書，我就像海綿一樣，大量的汲取各方資訊，也奠定了我一生嗜好閱讀與研究的好習慣。值得細細玩味的是，在一次偶然的班級聚餐中，我們的導師介紹了金庸先生的著作，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世間竟有如此非凡的文學作品，也讓我一頭栽進武俠的世界。
除了教室、圖書館，社團活動室也是我經常待的地方。與幾位志同道合、信仰一致的同儕，我們一起在校草創「信望愛社」。剛開始那兩年，篳路藍縷，創業維艱，我們胼手胝足地經營著這個的團契。在同甘苦共患難的日子中，我們彼此照應著。也因此，我竟然在這裡找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那根肋骨」。
起因於我大二的學期末，有連續三天，我在睡夢中「遇見她」。我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中，我的生活竟然不能沒有她。原來，我已對她愛苗滋長。升大三的暑假，我向她表白。長得像童話故事中小公主的她，很靦腆地沒有拒絕、也沒有首肯。聖經雅歌書曾有一段記載：「不要驚動、不要叫醒我所親愛的，等她自己情願。」交往了五年，克服了重重難關，我們才修成正果，比翼雙飛。
這段愛的旅程，不是來自一見鍾情的衝動，也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巧遇，而是起始於「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欣然覺醒。
毛毛蟲結繭成蛹後，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必須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等待著羽化時刻的來臨。升上大學，我終於蛻變成蝴蝶了。科學家安培說得好：「黑夜之後，必有白晝。」
大學的戀愛學分：
撇開浪漫的感情不談，我個人非常鼓勵時下的年輕人，盡量在大學的後段時期，找到人生的「紅粉知己」、「真命天子」。這時期交往的對象最單純、同質性最高、可擇偶的人選最多、動機最清潔，又不怕失敗、可塑性極高、沒有經濟的壓力等。還帶有青春的情懷，卻沒有孩子氣的稚嫩。交往個兩年，畢業後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美滿生活。
大學時期，我和她最常去的約會地點就是圖書館。別以為談戀愛只會耽誤課業，經營得好，可會是正向的加分呢！
第十課
起飛的時候
「老師，我覺得很不公平，連上的長官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斷絕我的前途！嗚……」「好不容易爭取到公費留學的進修機會，上級竟然不批准我前去美國，嗚……」電話那頭，一個三十歲的「小女孩」傷心不已。她是我教職第一年的學生，許久之後，還記得他們當年的自然老師，遇到麻煩事，很直覺地找我求救。「你的前途並非掌握在連長的手中，『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沒有人可以奪去你的未來。」我安慰她，「戲棚下站久就是你的，職業軍人最重視服從，去感謝妳的長官，時候到了，是妳的，終究跑不掉；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繼續預備自己，機會總是留給準備好了的人。」果不其然，一年後她從美國興奮地告知：「老師，我目前正在德州受訓。謝謝您的鼓勵！」
大學畢業後，我分發到雲林西螺的市區小學就職。在服兵役前，這是我教育實習的好年頭。作育英才，是件非常偉大的工作。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抱著誠惶誠恐的戰兢態度，站上教室的講台，我成為小學教員了。而且，我深深熱愛這份工作。
初出茅廬，知道自己是菜鳥（菜鳥要忍耐、中鳥要等待、老鳥要有愛），所以很低調，別人叫我做什麼，就甘心順服，不須與人討價還價、斤斤計較，藉此社會經歷多磨練身手，見見世面，一切都很新鮮。學校給了我許多的學習機會，我包辦全六年級的自然課與半數四年級的美勞課，雖然這不是我語文教育的本科，我卻對此挑戰甘之如飴。我又被教育局委派，身兼西螺、崙背、二崙、麥寮等地的區幹事，處理當地國中小的教育相關業務。擔任合作社理事主席、承辦全校的營養午餐、培訓學生參加相聲比賽、充當棒球隊助理教練……等。初生之犢不畏虎，相當充實的一年！
一萬八千塊的薪水，對我簡直是天文數字。除了孝敬父母，報效他們的養育之恩，每個月拿回家一萬元外，其餘的錢，對我這個一輩子不懂理財、也無心投資的小伙子來說，最好的打算當然是回饋社會了。畢竟，過去我受人的照顧實在太多，而且他們當年給我的話言猶在耳：「有朝一日，等你有能力了，也可以如此幫助孤苦無依的人。」
聖經勸導我們，要在別人的需要上看見自己的責任，不僅因為錢財在「地上有蟲子咬，能銹壞，也有賊挖窟窿來偷」的理由，更希望我們能在「施比受更為有福」的真理實踐上有份。
在這個「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世界，二十多年來只要有機會，我會盡量在學校發動各項籌募物資的冬令救濟活動、在班上成立愛心基金協助清寒的孩童就學。盼望學生們從小就能加入濟世救人的行列，讓均平的大同之家能夠早日實現。
還記得，我退伍後結婚前，竟湊不出像樣的聘金去迎娶我的媳婦──台南人嫁女兒可是「嫁妝一牛車」啊！值得慶幸與感謝的是，美嬌娘沒有嫌棄我這個貧郎君。眨眼間，婚姻生活十九年，我雖一直沒什麼餘額呈現在存款簿上，但夫妻間卻也從沒有在生活的需用上匱乏過。
能瀟灑地脫去這「糞土纏累」，真是逍遙！為工作而生活，不要為生活而工作。兩袖清風，使我起飛的時候更能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際。簡樸生活真好！
值得感恩：
我認為自己能在國小當老師實在是三生有幸，因為這幾乎是全世界最棒的職務：穩定的作息、正常的休假、崇高的地位、愉快的與學生互動、不必過著勞苦擔重擔的生活，以及千金難買的每日完整家庭生活。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第十一課
自高的必降為卑
自卑的必升為高
抱著極不情願的心情，我入伍去了。扣除大二時去成功嶺那兩個月的大專兵訓練役，還有一年十個月要熬。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未來這日子要如何排遣？
身為國小教師，已習慣在操場司令台上對著上千名小學生發令整隊，如今卻被一個十八歲的志願役士官呼來喊去，心裡很不是滋味。
因為心態降不下來，使我在隆田新兵訓練中心有倍感艱辛的勞苦。我高傲得太不像話，需要好好被管教一番。果然，抽籤下部隊後，我被分發到一個「伴君如伴虎」的場所，那剛好可以挫挫我那不可一世的銳氣。
來到永康砲校，是我生命的另一個轉捩點。萬中選一，我被挑中成為砲兵學校校長兼飛彈指揮部指揮官的「傳令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的工作性質很兩極，尊貴到肩膀上一顆星的少將們常常都對我必恭必敬的（我清晰地見識到官場文化的形形色色），也卑微到必須每天替老闆清洗內衣褲。有點類似古代皇帝身旁的小太監，我這個李公公，只差沒被「去勢」。
接聽電話、登錄檄文、打掃廁所、沏茶上酒、削切水果、熨燙衣服、鋪床整被、清潔官邸、接待訪客……，當我學會了一切該有的應對進退禮儀，軍營的生活才開始倒吃甘蔗。從此，我每天有超過六小時的空閒閱讀，後來我甚至將吉他扛到辦公室裡打發時間呢！原來，我這六百天不是去數阿兵哥的饅頭，而是要裝備自己、充實內涵、學會謙卑、沉潛安靜，為接下來要奮鬥的人生打下厚實的基礎。「萬事都互相效力」，這話沒錯！
再者，上帝這巧妙的安排，也讓我終於看見自己未來婚姻的曙光。
一個農家子弟，的確配不上書香世家的掌上明珠。一直以來，我與女朋友的交往受到她家族極大的阻撓，他們想方設法要拆散我們，千方百計要我知難而退。但真愛不怕考驗，真愛值得等待，我終究沒有打退堂鼓。而且，這近兩年的時光，讓我有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
每逢休假期間，我騎個腳踏車就可以輕易地抵達女友家。第一次被掃地出門（被羞辱得慘兮兮），第二次就賴在她門外徘徊（我這打不死的蟑螂），第三次我已能被偷偷地安頓到女友的堂弟家過夜（死皮賴臉的小強）。就這樣，潮起潮落，行行復行行，停滯了三年的愛情，我們漸漸地開始有了進展。癩蛤蟆真吃不到天鵝肉嗎？
想不到，一年半載過去，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又或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退伍前一個月，他們無可奈何地詢問我：「你們到底哪時候要結婚？」
「自高的必降為卑，自卑的必升為高。」我有深切的體驗。
認識府城地理：
砲校的所在地永康，是緊鄰府城的隔壁市鎮，我只要出校門，轉個彎，沿著中華東西南北路（這條路的規劃有點搞笑，走一圈，十數公里後，竟然可以回到原點，真是「殊途同歸」的最佳寫照）騎上二十分鐘的自行車，即可長驅直入女友家──因為府城古代的東西南北城門早已形同虛設，抵擋不了我探望佳人的渴望。
第十二課
在天願作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一九九六年六月，我剛從軍中退伍，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婚禮，一個月後就與女友訂婚。接著「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發送紅帖後，八月二十四日，在巴哈的樂曲Jesu, Joy of Men's Desiring伴奏聲中步入教堂紅毯。
我們的蜜月期並不長。
南轅北轍的個性到底是婚姻生活的互補，還是夫妻間衝突的導火線？不到七年，我們就癢了。整整十八年，我們大小戰役不斷（古來征戰幾人回）。雖然期間仍有不少甜蜜的回憶，但是彼此吵吵鬧鬧的執拗不曾間斷過。
還記得我們結婚典禮時，證婚牧師一直強調：婚姻之道，「忍耐」二字而已矣。唉！這心頭上的一把刀，確實讓我苦不堪言。我曾經挫折到一個地步，脫口而出提「離婚」；也曾經被氣到「離家出走」數回，流浪街頭；更有一次，我召聚三個小孩，哭著交待後事，我活不下去了。
以往的衝突點，大都來自：我想燃燒生命、照亮世界，她卻只願意按部就班、細水長流；我經常往外跑，到各地演講，她則希望我多待在身旁陪伴，她才會有安全感；教學一整天，回到家我想多休息，但她總是渴望我多與她天南地北談天說地；例假日，是我安息充電的時候，她硬拉著我必須帶全家出去旅遊。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不仁不智者吵翻天。我們時常為這些事針鋒相對。一個是行動派的大男人，一個是嬌寵型的小女子，很不搭調。
就好像別人說的笑話：「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婚姻就像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裡的人想逃出去。」我們的婚姻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美好。
近幾年，我們越演越烈，是「大聲溝通」最嚴重的時期，因為小孩子上學了。由於我們倆有天壤之別的成長背景，她非常強調不要讓兒女輸在起跑點，要栽培，要規劃，要引導；我則重視快樂的童年，盡量玩，盡量笑，盡量追趕跑跳蹦。迥異的教養小孩方式，成為撕裂我們關係的最大張力。
更糟的是，我們倆都是老師，都很自以為是。真是場大災難！
後來我發現（我可能比較理性，對時間比較敏感），我們似乎常在每年的十月份這個時間點「發作」。是因為秋冬季節的轉換期嗎？還是因為開學後，孩子的表現出問題？又或者是在這憂鬱症的好發期，我們也陷入負面情緒的泥淖了？
去年的這時期，我們極不和諧的婚姻驚動了大學時期的輔導老師，他們憂心如焚地專程自嘉義南下探望我們，看能不能幫助這個已降到冰點的婚姻關係死灰復燃。
我突然很自責地感到難過不已：為何我不能有更寬廣的心呢？鄉林野徑既然可以孕育出我這個窮秀才，書香門第亦然能夠培育出她這個女學士。根本沒有什麼絕對的對錯，我在堅持什麼呢？她把小孩帶壞了嗎？為什麼一定要用我的方法？沒有任何一套固定的方法可以教育所有人（差異化教學、因材施教）！
我放下了。與其說是不得不的「由她去」，不如說是我已徹底地明白什麼叫「尊重」。夫妻間，本來就應該相敬如賓。尊重，才是維繫幸福的婚姻之道！在愛裡，互相尊重，不要互相干涉。不要用愛的韁繩去拉扯對方順從，不要用愛的枷鎖去硬逼對方就範，不要用愛的桎梏去迫使對方乖乖聽話。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Love never fails.
都是成年人了，她不需要我去教她做什麼（沒有我之前，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她有她的步調，她能夠自行負責。給她自由的空間，她才會放下勒住我脖子的雙手。因此，她要晚睡、她要早起、她要吃零食、她要慢條斯理、她要幫孩子訂雜誌、她要加強孩子的課業、她要節制孩子的看電視時間、她要罵就讓她罵……，放手吧！
太不值得了！我終於醒悟，原來過去的大爭吵都是起因於小到不能再小的雞毛蒜皮芝麻綠豆事兒。根本沒有什麼好堅持的，沒有非怎樣不可的事，任何發生在我們當中的事都不會是世界末日。既然，人是很難被改變的，我就要學會尊重。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夫妻之道，尊重而已矣。「尊重」常常被「互相」兩字壓在後面，以至於有些人以「互相尊重」來要求彼此，對方若不尊重我，我就不需尊重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是的，尊重是一種自我期許，不論別人尊不尊重我，我都尊重對方。我尊重「她不尊重我」，連她對我的不尊重，我都給予尊重。
如此，我終於重新遇見恩恩愛愛的幸福。一年了，尊重她，讓我們相安無事；尊重她，讓我學會欣賞她的優點；尊重她，讓我們分工合作，創造孩子安穩的成長環境。如今，我們似乎回到了起初的愛，並且能深摯地望著彼此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在教育學上有一個「快就是慢，慢就是快」的理論，乍聽之下似乎很吊詭，但深究其內容才發現，這和我的生活模式還蠻吻合的。
舉例來說，我是一個標準的效率專家，做事快又準，總是把自己該做的事打理得乾淨漂亮，劍及履及，運籌帷幄，絕不拖泥帶水，不僅常常「進度超前」，還有空「多管閒事」。不過，當效率專家遇上慢郎中，結果如何呢？特別是當這位慢郎中就是你的枕邊人時，那又會怎樣呢？過程高潮迭起，結局精彩絕倫。
我的她，並不僅是一個對時間的掌握迷迷糊糊的人，她是一個根本沒有時間概念的人。
有一次，我們一起被邀請去分享一個五十分鐘的營會信息。會前她一直表明自己很緊張，無法勝任。我就老神在在的安慰她，「沒關係，妳先講個五分鐘，剩下的我會全部概括承受。」想不到，她一開口就好像水銀瀉地一發不可收拾，滔滔不絕至結尾，不管我如何對她擠眉弄眼，比時鐘指手錶，提示她注意時間，她毫無知覺，完全視而不見。最後，只剩三分鐘給我出來亮相畫句點。
一般來說，每早上我都不到七點即可準備出門上班，可是她會慢條斯理地更衣、潔牙、做肌膚保養（我一直覺得上帝讓化妝品被發明，主要目的不是要遮掩姊妹的斑點，而是為了要幫助弟兄結出忍耐的果子），讓我在車庫裡磨練耐性；平常在下班前半小時，我就幾乎沒事可作，但隨著西沉的夕陽餘暉映入辦公桌，她通常還有許多未竟之事來培養我溫柔體貼的美德；晚餐後，六點半我就可以進入安息的狀態（閱讀、寫作、看新聞……），她卻非得與娘家人閒話家常一番、看看過去一個星期的報紙、聽一兩小時電話關懷他人、好像老牛拖車的做每個動作、猶如太空漫步般的舉止……。我省下來的時間全因她的慢吞吞付諸流水，每天，長期。
快就是慢，我嚐到一大籮筐的苦頭。更慘的是，我的大兒子，遺傳了她的個性很徹底，把拖拖拉拉的行事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對他們倆的慢，我完全沒轍。我的快被他們的慢拖累，快就是慢。男人一定要這麼命苦嗎？
我試著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因為催促她的後果只會惹來更多的爭吵。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人不轉心轉。束手無策之餘，我只好學習利用「多餘的空檔」──晾衣服吧！擦洗車子吧！還可以在院子裡「拈花惹草」一下喔！嗯，下班後，就去收摺衣服！晚上陪小孩聽童話故事應該做得到啦！能者多勞，然後，她就能「提早」上車、下班、陪我睡覺了。慢就是快。
使徒保羅在聖經羅馬書提醒我們：「我們堅固的人應該擔代不堅固人的軟弱，分擔他們的重擔，而不求滿足自己。」幾年下來，一個急性子的我，發現欲速則不達的真實，嗯！慢慢來才會快。
當急驚風遇到慢郎中，彼此調整一下，截長補短，仍可攜手同行。
第十三課
濁水溪南畔
退伍後，我才知道自己被學校「超額」（因為減班，我又最資淺）到隔壁的小村落教書。這個地處偏僻的學校，位於濁水溪左畔，在西螺果菜市場旁，是個規模相當小的學校，全校只有十二班，每班十多位學生，幾乎都是農家子弟，唯一不是的，是那個擔任班長的小女孩，她爸爸在我們學校教音樂（可惜他長期沉迷賭博，背了一身債務）。
有幸參與偏鄉的教育工作，讓我又多了一份人生經歷。這裡的確有很不一樣的「城鄉差距」：
這裡的設備太完善了。政府視我們為「教育優先區」，隨便補助個一百萬，就可滿足全校的設備；拿出一千萬，每間教室都能蓋新的。
公車到不了特偏學校，教師薪水還有加級，校園裡也有完善的教師宿舍可住。
在這裡，教師的工作相當輕鬆，需要批改的學生作業相對很少。學生很純真，班級經營的多元挑戰性不大。工作環境良好，辦公室氣氛和諧，老師們和樂融融，上班時經常聚在一起泡茶、看報紙、吃火鍋、切西瓜（當地特產）、玩股票（全校上下教職員只有兩位老師沒興趣）。每天下午四點，學生放學；四點零五分，全校不見人影。
家長對學校老師的要求很簡單，只期望我們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照顧好即可，其餘無所求（類似托嬰中心）。他們非常崇敬老師，經常捧著自家田裡出產的菜蔬來感謝老師們的辛勞，而且還是特地從農藥殘餘量最少的區塊拔起的呢！有一次，班上一個做大批發的家長，熱情的拿了一大堆剛晒乾的蒜頭來給我，真不知道要讓我薰到何年何月。
不過，我認為除了師資素質，最大的城鄉差距是來自於學生的生活模式。都市的學生和鄉下的孩子迥然不同，特別是放學後的生活內容：他們去補習班上課，他們在田野間玩耍；他們在寫評量練習卷，他們在滑手機打電玩；他們晚上九點半才從安親班「放學」，他們已經回家超過五小時；他們各個帶眼鏡，他們幾乎都不愛閱讀；他們努力拚「台清交成」，他們只希望田裡的青椒有所收成。五年十年下來，城鄉差距於焉形成。這非關經濟，政府砸再多的錢都沒用。這是我在第一現場所看見的現象。
城鄉差距是什麼？主要不是先天不足，而是後天失調。我來自農村，深知「沒出息」是什麼意思。曾有一位奧運桌球銀牌選手，接受記者訪問「成功的秘訣」，「哪有什麼秘訣？就是不斷地苦練。試想，與我同齡的女孩們，她們在逛街時，我在練球；她們在看電視偶像劇時，我在操體能；她們在約會時，我在揮汗如雨。因此會有今天的不同。」
濁水溪南畔，村童、西瓜、好多青菜。悠閒的一年，剛好符合我新婚所需。不過，我待了一年就走了。因為在那裡實在閒得發慌，我不想這麼早就過「退休的生活」。
冬天的時候，特別容易想到在這裡的日子。每當北風刮起，濁水溪沿岸風沙漫天飛舞，瞬間淹沒整個校園。十四年後，我收到邀請，那一班被我帶過四年級的學生舉辦同學會，要導師出席。我帶齊全家赴宴，並介紹年幼的三個兒女給他們認識，其中一個當年很文靜的女孩來我跟前，「老師，您有三個小孩呀！我也早已有三個小孩了。」她國中沒畢業就嫁作人婦，十多歲就懷孕生子，而且一胎三胞。
師範教育：
要平衡城鄉差距，必須先從培養優秀的師資公費生做起。好老師才教得出有志氣的好學生。若不能激發學生向上，偏鄉孩童就會繼續滑手機，因為那實在太吸引人了。電玩真是家長給孩子們最便宜又好用的保母。
取消「師範學院」制度是師資養成方式最大的敗筆。優良老師必須經過嚴謹的培訓才會產生的。隨便修個教育學分就能當老師，太輕看教育這行業了。我們絕不會讓醫師在任何一所普通大學修幾門學分即能入行行醫，那怎麼會開放師資的養成如此亂來呢。我們在師範學院時，每個科系的學生都必修基礎音樂、體育、美術、唱遊……，也必精修國民小學各科的教材教法，平常都得習練板書、版畫和書法，畢業前還得通過鋼琴檢定（拜爾）、取得童子軍木章訓練的證書、通過很艱難的「語文會考」。絕非兒戲。
第十四課
長相左右
轉調到斗南教書，我和愛妻就近了，與她服務的國小只相隔幾條街。
擔任五年甲班的導師不到三個月，我就被校長叫去兼任事務組長，那是我從事公職唯一有給職的行政資歷。恰逢學校有工程發包，我必須學習監工的專業技能。
第一次見識到房子也能「搬家」，因為地勢過低，學校打算把整棟兩層樓的六間教室往上抬高半公尺。移動房子當天，需要邀集相當龐大的人力，他們的分工非常細緻，合作默契需純熟一致，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失之毫釐，差以千里。那段期間，我每天至少要去工地三趟，這樣的工程讓我大開眼界，學到不少東西。
跟之前一樣，年輕就是本錢，學校在這年派給我不少任務，除了擔任四十位學生的班級導師、十三大項的事務組工作（細項雜如牛毛），我也學習負責圖書館業務、訓練學生參加各項比賽。
由於愛妻已經深耕斗南五年，與當地人連結得很緊密。我真是感受到雲林濃濃的人情味：同甘共苦的學校同事、肝膽相照的教會兄姊、極具鄉土味的左鄰右舍（不論是住處樓下的眼鏡行老闆，還是菜市場賣香腸的學生家長，亦或是美髮店的房東……等），我們都有很好的互動關係。那時候，我們甚至開始在斗南找房子，打算購屋定居下來。
不過，因為我們都是「外地人」，結婚後，每隔一週，我們夫妻就得在週末假日南北跑，回去探望漸漸年邁的雙親，這樣奔波，長期下來似乎不是辦法。我們必須趁年輕盡上反哺的義務，不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憾事發生。
另外還有一個因素，是經濟上的考量。我岳父母在女兒出嫁前就為她在自家隔壁買了一幢透天厝，付了頭期款，然後讓她用自己的月薪來償還接下來二十年的貸款。我們結婚後，這筆支出，我當然得分攤（夫妻是一體的）。如此，我們每個月一邊在斗南繳房租，一邊又得償還數百萬房貸（那時候政府給的青年首購優惠利率是史無前例的七點八趴，高得嚇人；想申請公教貸款，又至少要有服務二十年的年資才排得到），蠟燭兩頭燒。不得已，我們只好在翌年，試著申請縣外調動，看能不能返鄉奉養雙親，彰化或台南都好。
第三次，我又必須向只待一年的學校說再見。
剛好那幾年，台南市有幾間學校流行「自辦教師甄試」，釋出一些名額等待有心人報考。這實在是給年輕教師莫大的好機會，因為台南市一直是全台教師調動的「一級戰區」，非得有頂級積分調不進去。對愛妻而言，這已是她第三次嘗試此管道，那一年她仍不放棄地再次挑戰；我則一口氣報了三場的甄試，希望我們能一起「雙宿雙飛」。夫妻倆約好，要就雙雙考上，不就一起留駐雲林，絕不單飛。進入婚姻，就是要長相左右的。
事務組長：
這是各校人事更動率最高的工作職務，負責的事情最多最雜，小到割草、栽花、換燈管、維修廁所馬桶，大到各項採購、招標、辦理研習、工程發包，都是其統轄的範圍。對於有心學習的年輕教師，是個很好的磨練所在。我因此學會了不少電器方面的知識，而這也成為我第一年報考，就錄取台南市學校的關鍵。
第十五課
戰場
愛妻已經算是教師甄試的沙場老將，第三次赴試，她終於如願金榜題名。我首關去「插花」考英語教師，在準備不足，又缺少實力的情況下，當然名落孫山，這很公平。
還來不及傷心，第二回合接踵而至，我來到「OO小學」應試，好高的圍牆啊！愛妻當年也曾在此兵臨城下，最後卻是鎩羽而歸──那時他們要甄試一名數理專長的老師，我愛妻正是數理教育學系畢業的，考試結果卻被一位具音樂專長的教師奪取，而說起這位老師，我剛好在大二時就認識他了。考試當天，他還沒應試，就偷偷告訴我們，他「已經考上了」，原來他那有權有勢的老爸已經在後門打好了通路，今天的榜單是為他而寫的，其餘的人都是來陪考的。我知道當年這種錄取自家人的風氣甚囂塵上，學校教職員間到處充滿了皇親國戚的裙帶關係。
那我怎麼辦？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囉！考試那天，我抱著吉他上數學的「速率」這單元，在創意表現上驚豔了在座的評審；第二堂「國語」試教，我是靠此吃飯的，問題不大。關鍵就在「面試」，這是他們慣用的技倆，來刷掉「沒有關係的人」──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
當我被通知進入複試時，心想與其擔心要如何在困境中脫穎而出，不如以平常心應對，活出自己更重要。因此，面試前的說明會，我淡定得很。
「這是什麼情形？」大家都汗流浹背地在搧扇子。「工友跑哪去了？怎麼沒有開空調？太失禮了！」主考官一進入會場，馬上開罵。我直覺，「冷氣？不就是我過去一年所管理的設備之一嗎？那種大型空調系統啟動方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懂的。」我觀察了會場的環境後，在沒有人驅使之下，就主動去開啟總開關、先送風熱機、再讓水箱運轉、最後調出冷氣來。想不到，我的一舉一動全被這位主任看在眼裡，「謝謝你為我們所做的服務，你的編號是？我們學校正需要這種年輕人。」我沒說話。
說明會應該可以順理成章開始了吧？試務主委拿起麥克風，「咦？怎麼沒有聲音？今天這九個工友在幹甚麼啊？什麼都沒預備好，這會怎麼進行？」她不耐煩地發飆了。想必是音響方面出問題。「管理視聽設備不就是我事務組長的責任嗎？」再次，我二話不說，壓低身子離開座位。觀察了喇叭與牆上的線路，指向一間密閉的小房間，那應該是機房重鎮。我轉動門閂，果然整組擴大機和無線麥克風都陳列其中，我又協助他們解決了一個小困擾。這下子，主任不放過我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今天我一定為你特別加分。」我不願張揚自己的行徑，舉手之勞罷了。
或許是「傻人有傻福」，還是「天公疼憨人」，我一被叫進去面試場所，坐在最中間的那位主考官立刻起身大喊：「就是他，就是他，剛才為我們學校……，今天大家都要為他加分。」那一年，我初試啼聲，就能吊車尾擠進這所小學，真是奇妙！
幾年後，才有同事告訴我，其實那時候我試教的分數是鶴立雞群。再幾年後，於校長榮退的晚宴上，酒酣耳熱的他把我叫到身旁，醉言醉語的質問我：「你說，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學校裡的新進教師都是我精心安排好的，怎麼會有你這個程咬金？」我不知道，您問上帝吧！祂對戰場瞭若指掌。
學不厭，教不倦：
教育，熱情很重要。不要老是與學校錙銖必較職務的分配。人在做，天在看。今天我們多一點的付出，不會少塊肉，卻一定會贏得些許的尊敬。或許，別人在笑你笨。但笨成這樣有什麼不好，「三個傻瓜」的電影看過就知道，笨得好！邀您一起加入呆伯特的行列。
第十六課
黃金十年
我將人生歲月最寶貴的黃金階段奉獻給「OO小學」，這是我生命成長最顯著的時期，因為受苦最多。
本來還不相信「學生的天堂，老師的地獄」這傳言，經歷過了才不得不承認，這裡的確是許多教師的墳場。兩件事造就了這人間煉獄：
學生多半來自顯赫的家世背景，家長不是董事長、總經理，就是醫師、律師和教授。許多的小孩眼睛長在頭頂上，說不得、罵不得、碰不得。一言以蔽之：「動輒得咎。」老師的地位在學生和家長眼中相當卑賤，莫名其妙就被告得體無完膚。舉例來說，學生打架，只能說他比較活潑；學生偷東西，只能說她不小心把別人的東西誤放到自己的書包；女老師被高年級的男學生襲胸，只能說他們充滿好奇。千錯萬錯，都是老師的錯，學生不會錯。這怎麼教育啊！
加上學校的教學氛圍不佳，行政人員經常搧風點火助長歪風，逼使老師昧著良心教書。有一次，我被某家長誣告（後來她就醫後被證實得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教務主任查明後，把我叫去「輔導」，然後給我一本叫「厚黑學」的書，並諄諄告誡我：「面對家長，心要黑，臉要厚。」一皮天下無難事。而校長更是自吹自擂，說他是個心機很重、城府很深的領導人，他是搞統戰的、從戒嚴時期的政風室出身的，要我們在他的管轄範圍裡安分地做個「良民」，否則吃不完兜著走。
在這裡，教師盡本分是不夠的，學校嚴苛地要求我們賣命（譬如：每學期每位學生有三十篇日記和六篇作文要老師批改）。平常下午四點十分學生放學，老師應該即可下班，我因為家裡有三個幼子要照顧，大約都在五點半準備返家，不久後卻被叫去罵：「全校誰像你這麼早下班？」我真的是怠惰的老師嗎？何況每天回家後尚有兩三個小時的家長電話要接。
這一切，我只能以孟子的話自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或許這樣，我就能調適出比較健康的心態了。
上帝把我生命的黃金十年，放置在最具挑戰的工作環境裡，讓我學習「永遠沒有驕傲的空間」，也讓我有機會體驗艱辛難熬的內在掙扎。「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忍辱負重，這四個字不斷鞭策著我。因為「要走的路甚遠」。
回首來時路，我必須說，這十年沒有任何一個日子是枉然虛擲的。「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唯有等候「日子滿足了」，我才得以學成出山。不應有恨。
數學教學黃金律：
今年是我任教的第二十三年，期間擔任的教學工作多是國小高年段導師。過去我花了很多的精神、體力、時間，希望能幫助學生在數學能力的培養上有所增長，我曾運用了各種練習卷當作補充教材，也設計不少考試題目幫助他們作學習評量，更使用一些說學逗唱的教學法來增進教學樂趣，在期中考來臨前也會幫助一些學生實施補救教學……。可是整體的表現始終不如預期。灰心之餘，常想著：是我不夠用心嗎？是我努力不夠嗎？是我選錯教材嗎？是我表達能力不好嗎？經過反覆的檢討，不斷的反省，再請益他人，我終於發現到：「是我的方法不對！」十五年前，我開始嘗試發展另一種數學教學方法，想不到效果不錯。這才讓我明白，原來我以前的教學太用力了，導致學生自由思考的空間被擠壓得很狹窄，這與需要靈活的頭腦來運算數學的原則是背道而馳的。
幾經修正，後來我發展出三個教學步驟，讓我在教學上越來越輕鬆，而學生也學習得頗愉快。以下就是我使用的「數學教學黃金律」：
一、課前預習：
（一）牛頓的讀書方法：牛頓讀大學的時候，在每學期開學以前，都會先利用寒暑假，將開學後要上課的所有課本先看完。等到開學上課時，牛頓已經在看比那門課更進階的研究報告了。他曾經提到：「當我走進教室上課時，常發現對上課內容的了解深度，已經超過了我的老師。」這種自主學習的態度常會帶來學習效果的正向循環。
（二）我所實施的具體方法是在上課前一天，就在家庭聯絡簿上呈現隔天的數學教學進度，例如：預習課本第五十~五十一頁。希望學生能夠在上課之前，就在家中把這二頁的內容預習過一遍，甚至期許他們能夠把裡面的題目算算看，不管會不會做答，都試著挑戰看看。會算的人可以在上課時提出他的想法，不會的則可以在課本中加註自己的問題，等到上課時就可求助老師的教學或提出發問，獲得解答。
（三）剛開始實施課前預習這方法時，全班學生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做到，所以我就給這些學生在平常成績上面加一分！這樣的鼓勵促使下一次開始，有二分之一的學生進入預習的行列，漸漸的風氣開始產生（學生會發現課前預習竟然有許多的好處），一段時間後全班沒有預習的人數只剩下三五個，我就在他們聯絡簿上告知家長，鼓勵孩子在家確實做好課前預習。（不要太強求全部的學生一定得做到，以免綁住自己。要用正面的角度多去看已經做到的，不要用放大鏡去在意那些令人挫折的事。教育很難去改變尚未預備好的人。）
二、引導式教學法：
（一）學生既然在老師上課之前就已經對教學的內容有某一程度的認知，接下來要上的課，老師就輕鬆多了，只要順水推舟，他們會學得又好又快（正向循環會帶來更多的正向循環）。
（二）我所實施的方法是直接抽籤，一次請四個學生上臺在黑板上分別解答課本所設計的四個題目（大約費時三到五分鐘的時間）；在此同時我也會走到學生的座位間巡視、探看他們的課本，是否真有預習、是否有個別問題、是否專心在上課…，所以這幾分鐘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絕不是教學的空窗期。
（三）等到台上的學生做完後，老師就可以開始進行「引導式教學法」。請剛才的學生上台講解一下他解題的想法和運算的技巧（每人大約一到三分鐘），老師只需從旁引導他的敘述步驟即可(就是一些歸納、整理、分析、總結、引導、糾正、解答、重述……)。這樣一下子就能夠進行數個課本的題型（每節課的進度大約是兩頁的內容），簡單清晰的就進行了教學的主要流程。
三、每日三題：
（一）這是最重要的步驟，也是此教學方法的成敗關鍵。
（二）原來只要每日兩三題就可以勝過每天一張練習卷。
（三）我所實施的具體方法是利用每節數學課的最後約五到十分鐘時間，給予學生即時評量。使用習作上的題目來測試他們是否已學會該堂課的教學目標。
（四）我所給予的正向刺激有三個：首先，能夠正確解答，完成這三題的學生就可以「吃餅乾糖果」（由熱心的家長捐贈）。沒有打分數，只有打勾或請他們再思考訂正，做到對為止。在不能靠參考書、不能問父母、也不能和同學討論的情形下，他們只好靠「自己動腦」。這是很強的腦力激盪時間，也是學習數學的精華所在──數學是一門動腦的學問，就是要讓他們習慣思考。不要怕錯，貴在頭腦的運轉。當學生習於面對解題時，以後遇到再難的問題，都有勇氣去挑戰。其次，過關的學生必須在黑板上登錄自己的號碼，老師一目了然，即可知道哪些人尚在奮戰。最後，有些學生速度比較慢，反應不過來，思考力較不純熟，以致做不出來、不斷的寫錯、一直被退回時，老師可以適時出手「引導」他們，或請已過關又充滿愛心與熱心的學生充當臨時小老師，來點明其癥結所在。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時間，教育他們兩件事，一是上課要更專心，並積極地參與教學的互動過程（學問，學問，要學就要問）；二是平常就要和同學和睦相處，發展好的人際關係，這個時候才會有人輔助你。
（五）老師在這段時間裡面所要做的，除了出題以外，就是做批改的動作。平均改三題大約只要花五秒鐘，所以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或許會犧牲一點點老師的下課時間吧！記得在此同時要給予算對的同學幾句口頭嘉獎、讚許，也讓寫錯的同學能得到稍微的鼓舞與勉勵。
（六）不要小看這每日三題，它的長遠效果超乎想像，這會使致每一個學生去認真思考、去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去腦力激盪、去專心上課、去結交好友、去用心預習、去克服困難。想想看，每日練習三題，一個禮拜五次，一個學期二十週，兩年下來會建立他們何等正向的思考模式，且養成不怕困難的求學特質。（常常做的事會變成為一種習慣，習慣養成會展現出一個人的個性，個性的發展下去會成就這個人的生命。好壞皆然！）
（七）每日三題還有一個很大的功效，就是讓老師即時發現到底哪些學生常常在上課時根本聽不懂、吸收不進去，進而改善自己的教學進度、策略和方法，提昇自己的教學效率。
一個班級的平均數學能力好壞，通常不是看該班有幾個成績優秀的學生（畢竟是少數），而是看整體的數學平均成就。使用以上三個方法真的可以具體實際的讓班級裡「中下等程度的學生」向前跨一大步；長期下來，這些原本數學程度不佳的學生，他們或許不能立刻考滿分，卻是可以確確實實的脫離一二十分的窘境、進入及格的光景，有六十分的，有七十分的，八十多分的比比皆是。其實他們的頭腦本來就沒有不好，只不過經歷更多的思考練習，和養成不怕數學的心理因素，提昇了他們「我要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活絡了他們的塵封已久的大腦。
實施這教學方法是我這幾年來美好的嘗試，輕鬆愉快的學習氛圍溢流在教室課堂中，掃除許多不必要的壓力和重擔。和學生玩數學，他們普遍很喜歡上數學課，也很期待上數學課。
第十七課
大喜的日子
看著愛妻日夜以淚洗面，心中何等不忍。結婚快四年了，她自責肚子不爭氣。費了不少功夫找中醫看西醫，該吃的藥、需打的針一樣沒少，基礎體溫記錄表、補充黃體素、燉煮中藥調體質，受了許多折磨，孕事依舊不來，每個月的驗孕棒僅呈現一條無情線。
千禧年，我生日那一天，為愛妻許了個願望，懇求上帝憐憫我們，賞賜一個孩子給我們養育。
隔天是個放假日，一大早愛妻就擾人清夢，「快起來啦！趕快起來啦！」我翻個身，睡眼惺忪地等候她說出叫醒我的理由，「兩條線，出現兩條線了！」她驚喜地喊著。「什麼兩條線？我還額頭三條線呢！沒頭沒尾的。」我不解地瞇著眼睛，還沒睡醒。直到她拿出驗孕棒給我看，我才知道自己要作爸爸了。哈利路亞！
上帝太奇妙了，我昨天才許願，祂今天就為我們實現，可見在我尚未開口禱告前，祂早已應允我們的需要。感謝上帝！
帶到醫院檢查後，確認懷孕已經數週。欣喜若狂之餘，卻也發現一個難題：愛妻的子宮裡另外長了一個直徑大約十公分的肌瘤，而且持續增大中。過去這肌瘤容易讓母體不孕，現在就算懷孕也容易中途流產，未來就算不流產也容易難產，影響胎兒甚鉅。我只能每天祈禱，懇求上帝呵護看顧。
要迎接大喜的日子，似乎一波三折。
十月底，愛妻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眼看東西時怪怪的，該是直線的形狀都出現斷痕，視網膜剝離了。這是僅次於瞎眼最厲害的眼疾，高度近視，加上懷孕末期眼壓升高所致。醫生說要在三天內開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台灣南部地區沒什麼治療視網膜的專家名醫，折騰了一週，宣告手術失敗。只剩一線希望，必須立刻轉診到台大救治，亡羊補牢，搶救最後生機。
十月份的最後一天，強烈颱風「象神」想拖住我們北上的計畫──愛妻必須在十一月一日上午前趕到台大醫院，楊中美醫師每週只有一診。風雨交加的夜晚，公車停駛了、火車也不開了。這個由西部登陸的強颱，打亂了我們的交通行程。打電話到台南機場，立榮航空早就取消航班、遠東航空最後一班也已起飛，「只剩一架次復興航空，半小時後出發。」天無絕人之路。
我們到醫院取得了婦產科的證明，再簽下切結書（懷孕超過三十週不宜搭飛機，以免孕婦分娩在飛機上，聽說該寶寶因此可終身免費搭乘這家航空公司的所有飛機），終於搭到北上的運輸工具。不過，這「雲霄飛機」卻也令人驚險萬分。當飛機起降經過對流雲層時，劇烈震盪，猛烈搖晃，把乘客上拋下壓、拉來摔去，若不是安全帶綁住，我們早已頭撞天花板，身首異處。夫妻倆緊握雙手，我們將性命交在上帝手中，祝禱著：「死就死吧！就算是死，也死在一塊兒，同去天堂，好得無比。若僥倖存活，就是上帝格外的恩典保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場雷電至終沒有耽誤行程，我們忐忑地抵達松山機場。不過，當晚沒多久就傳來不幸的消息，全球零失事率的新加坡航空飛機在台北機場爆炸……。象神颱風中心眼尚未上岸，外圍暴風環流就已如此可怖，明天進來還得了。
戀曲1990：
大學時期，我們談戀愛的方式很特別。在沒有通訊設備的年代，想要聯繫到彼此是相當費工夫的，在女生宿舍前「站崗」是最常見的；若等候不到，還可以委託她的室友、同學、學妹代為傳遞訊息。除此之外，我們也發揮一點創意，在兩人經常出沒的校園某處，藏置著一本「留言簿」，我們每天都會去查看有沒有最新消息。
「今晚有空嗎？」我想約她。
「六點半以後。」她的回覆。
「可以聚一聚嗎？」一個小時候，我追問。
「九點以前可以。」她下課時的留言。
「太好了！我們約在哪兒見？」我滿心期待。
「圖書館三樓。」她依然選擇老地方。
第十八課
禮物
二千年十一月一日，象神颱風登陸了。從台灣西海岸，由南而北席捲上來。大清早就聽見電視新聞不斷播報著災情，「高屏地區停班停課，雲嘉南跟進宣佈，接著中彰投也不得不進入備戰狀態，桃竹苗剛剛緊急應變了，台北縣終於也決定了……。」隨著一則一則的最新報導，心想「如果連台北市也放颱風假，這一趟不是白跑了。」還好，那時候的市長馬英九經過評估後，硬是堅持到底，台北市是當天唯一要上班上課的縣市。趁著這最後的機會，我們趕緊出發前往台大。因為是在此初診，無法預約，也不知道能否排得到門診。
從內湖姨丈家到醫院，FM新聞網持續播放颱風肆虐北台灣的即時新聞，「汐止已經水淹兩層樓，許多人無法出門上班上課……，馬市長依舊不發布停班停課。」
進到醫院大廳，「好冷清啊！」我們竟然排到三號門診。楊醫師，立刻為愛妻安排住院、開刀事宜。奇怪的是，當我們步出門診室時，突然看見牆上的電視正在播出live新聞：「對不起市民，決定得太慢了，造成上班族和學生們的困擾，即刻起台北市宣佈停止上班上課一天。」我要謝謝馬市長。
一般進行視網膜手術，患者必須全身麻醉。愛妻又是第二次動刀，所花的時間勢必更長。但是醫師擔心麻醉劑用藥過重，肚子裡的寶寶會「醒不過來」，我們又遇到難題了。眼科、婦產科、麻醉醫師三方會診，終於做出結論：「先剖腹生產，孩子一出生，同時作眼睛的手術。」我目瞪口呆，無法置信，「我上台北不是要來當爸爸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
三個醫師再次開會討論，「風險很高，而且過程的不確定性太多，難以掌握。使用『局部麻醉』，患者從頭到尾都醒著、若是感到疼痛亂動、危急視網膜修復，就要立刻轉到第一方案。」也只能如此了。我開始禁食禱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在開刀房外焦急著，恨不能陪伴在愛妻身旁。大約過了三小時，我終於得以進入恢復室探視愛妻，並將她移往普通病房。手術成功，母子均安。只遺失了我的皮夾子。
（那幾天，幾乎每天都有陌生人來「敲錯病房的門」，直看到房內的我們，才說「對不起，找錯了！」後來據我推測，他們根本就是職業竊賊，趁此行為潛入剛好去門診、檢查、開刀的病人之房間，偷取財務。）
過了一個半月，大兒子得以在滿足的時間來報到。這一次我被允許進入產房，我握著愛妻的手，將練習已久的拉梅茲呼吸法很有節奏地使出來，最後階段，「下巴不要抬高，用鼻子吸，用嘴巴呼，肚子用力……」，「哇！」一聲，兒子誕生了。我當場也跟著哭了。
這得來不易的寶貝，我們將他起名：「李務」，是上帝給我們的禮物。
失而復得：
從台大出院，我們回台南約十天後，收到一位好心人士的通知，說在台北街頭垃圾桶旁撿到了我的皮夾子，要寄送來給我。
收到後，除了裡頭的幾張鈔票不見蹤影外，其餘的都原封不動。身份證還在，可惜我已去申請一張新的了；信用卡沒丟，但我第一時已註銷了；所有的證件皆完璧歸趙，卻也都形同廢紙了。不過還是很感謝這位善心人！
第十九課
瞎眼得看見
經過三個月的調養、回診與後續治療，愛妻的眼睛始終沒有恢復原來的視力。戴上眼鏡，只能看見零點一的大E字，「不是說手術順利成功嗎？怎麼復原不到先前的視力？」我納悶地問著醫師。他說：「能救回這一點視力就算僥倖了，何況她是第二次動刀。一般視網膜的病變，手術後都是如此。這就是她後半輩子的視力了。」我不死心地去問彰基、成大醫院的眼科主治醫師（他們都是我在教會認識的好朋友），以及開眼科診所的表哥，所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她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無法改變了。」
那時候，右眼不明的情形常讓愛妻鬧笑話。有時候，她用右手抱小孩，走到牆邊，小孩就哭了，因為她會不知不覺地抱小孩去撞牆。愛妻毫無知覺往前走，小孩卻痛得哇哇大哭。拿小孩稚嫩的皮膚去擦牆壁，不需要吧！
我看過聖經的故事，「耶穌能使瞎眼的得看見」。既然地上的醫生已束手無策，我就求求天上的醫生，或許上帝憐憫我們，願意醫治愛妻的右眼。我每天為愛妻的眼睛禱告，一日三回。
過了半年，她回診時，「竟然」可看見零點二的圖示。「零點一和零點二都在誤差值範圍啦！」醫師不以為然地嘟噥著。我只好繼續禱告。
再六個月後，「零點三了！」我大叫著。可是大夫與護士都認為愛妻只是「巧合」猜中圖形方向罷了。我不放棄，堅心仰望上帝的奇蹟出現。
聖經上說：「忍耐到底就必得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不斷禱告祈求上帝的恩典。就這樣，每半年，愛妻的眼睛就增加零點一的視力。「零點四、零點五、零點六……」五年後，她已經能看到「一點零」的小字了。「真是神蹟啊！這實在是醫學上無法解釋的神蹟。」最後醫生不得不折服了。感謝上帝！
我的愛妻一直有雙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雙眼皮，好像洋娃娃一般。回復視力後，她不僅能再次回到學校勝任教學工作，我的孩子也不需要再受穿牆遁地的訓練了。
哇！瞎眼得看見的故事並非只發生在兩千年前，過去、現在和未來，上帝是永活的。哈利路亞！
視網膜剝離：
好發於高度近視、高血壓、糖尿病者身上。眼壓過高、婦女懷孕期間、突然的身體碰撞（譬如車禍），都有視網膜剝離的風險。建議這些族群的人，每年到眼科診所做「眼底檢查」，若有視網膜剝離前兆，打雷射即可治療貼回。
第二十課
保溫箱
剛生產完，是最容易再懷孕的時期。我們打鐵趁熱，一年後，愛妻很順利就有了第二胎。
或許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不知如何調適身份，在李務周歲前，我們夫妻間爭吵得很厲害。她有一點產後憂鬱症的現象，對我每天出門去上班，很沒有安全感，也經常懷疑我會不會在外面有小三。不信任的關係，造成我們動不動就「大聲溝通」，甚至惡言相向，是否因此影響胎教呢？彼此暴躁的脾氣在這一年顯露無疑，婚姻氛圍因個性上的倔強降到谷底，整個家庭的空氣都凍住了。胎兒在母體中不安穩，聽再多巴哈的音樂都沒用。
炙熱的九月天中旬，李預晚了好幾天才來報到。他一出生就滿頭捲髮，烏黑濃密。白白胖胖的，好可愛。
「怎麼連續幾餐下來，嬰孩都拉肚子？而且尿布上的排泄物還帶有血色？」母乳應該是最溫和、營養的，寶寶卻吸收不了。換了幾個品牌的奶粉，腹瀉依舊不止。愛妻產後三天就得出院回家，孩子卻被留滯醫院，在加護病房的保溫箱裡持續觀察、找出病因。
那兩個禮拜，我每天三次隔著玻璃，看見自己的寶貝被關在透明的盒子裡，身上插著救命的針管，藉由打點滴輸送營養劑維生，讓我心痛不已。這畫面絕不可讓愛妻看見，正在坐月子的媽媽身虛體弱，若再加上過度的悲傷，是很不好的。我們只能懇求上帝的拯救降臨。
那幾天，新樓醫院剛聘請到一位由奇美轉來的小兒科主治大夫，在腸胃方面的病症治療特別有研究。他還向醫院提出申請，添購了一只小孩專用的腸胃鏡器材。可是要使用在剛出生的嬰兒身上，卻是一大挑戰。
「應該是乳糖不耐症！」經過微型攝影機的觀察與切片檢查，終於找出病因。結果出爐：這孩子對所有動物性的蛋白質過敏，因此吃什麼拉什麼，腸子都受損了，不斷血便。
接下來對症下藥，就簡單多了，喝「水解奶粉」即可。三天後，李預恢復健康，出院回家。愛妻抱到小孩時，興奮不已。只可惜了冰箱冷凍庫裡的那一大堆母乳，愛妻辛勤地收集了兩個禮拜，也只好捐給別人喝了。
水解奶粉：
是一種「配方奶粉」，主要的成份是大豆，提供植物性蛋白質。味道難喝，價錢昂貴，一小瓶就得花費五百多元。
李預剛出生時可能餓太久，找到對的食物後，就卯起來喝，胃口很好。
為了調整體質，我們也在他的三餐之後加上「活菌」餵食。這珍貴的藥品健保不給付，養育李預，我們幾乎是花錢如流水。大約持續了三年的調養，他才能正常進食一般食物。
在上帝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我們如此寅吃卯糧的花費，不僅沒有生活拮据的現象，這個階段的經濟狀況反而游刃有餘。
第二十一課
沒有任何事會是意外的
打從婚前的我們就有一個共識：結婚後若有小孩，一定要請「育嬰假」，讓兒女在三歲前受到較全備的養育（「養」和「育」兼顧）。
這意味著有好幾年的時間，我們的收入會減半（愛妻留職停薪，那時候可沒有任何補助和津貼）。房貸尚未還清、家庭支出加倍、我又不善理財投資，再加上彰化的母親不時打電話來，要我協助償還一大筆一大筆的賭債，不曉得生活會不會陷入困頓。
聖經上說，創造宇宙的主宰總是照顧地上的野花，並養活天上的飛鳥，仰望上帝的人，必定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我並不打算節衣縮食或省吃儉用來度日，也不願看見妻兒處在清寒淒苦的地步中。既然上帝有這樣的應許，而我也不能多做什麼來改變現狀，那就正常過日子吧！
或許是因為我的憨直，上帝在我身上就有做事的空間了。
那時候，我服務的小學，常有大學教授來做教學研究，需要一些班級配合，提供學生給他們，讓其設計的課程有實際操作的機會。學校的同仁對這種實驗計畫經常採取被動消極的立場，非萬不可以，絕不輕易涉足碰觸。學校知道我「好配合」，對這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公文」，最後總是塞到我手上。
「李老師，有一個『資訊倫理』的國小實驗課程，是國科會的研究案，需要借用你的班級進行，怎麼樣？」只要對學生有正面幫助的教學，我幾乎來者不拒，縱使會讓老師多一點負擔，我也認為值得付出。
這課程是一個頗久的長期計畫，由我擔任授課教師──為此，我還花了不少功夫備課哩！因為我根本沒有資訊專長。不過，誰天生就會呢？就實踐一下「活到老學到老」的老生常談吧！
授課一個月後，負責全程錄影的助教拿了一張紙給我，「李老師，這是近四周的講師費，請您簽收。」「講師費？不必啊！每堂課學校都有薪水給付呀！」我有點莫名其妙地回應她。「這是國科會的專案，我們教授已將您納入整個實驗研究計畫，這是您該得的鐘點費。」看到支票上的數字，我難以置信，是我平常上課的十倍薪資。「下個月我們還會如期進行，要繼續麻煩李老師喔！」這課程不曉得要上多久？還好，學生們都非常喜歡這門課。
對我來講，這是一筆為數不小的「意外之財」（不是「不義之財」啦），剛好填補了家裡面的現實需要。不只讓我們衣食無缺，生活不虞匱乏的同時，還把房貸還光光了。以為會過捉襟見肘的苦日子，卻得到滿載而歸的豐盛收穫，真是始料未及。無債一身輕。
上帝不一定會賞給我們自己所想要的，但祂必定能供應我們生活所需要的。感謝上帝！
當我們順服上帝的安排，就會發現：生活中，沒有任何事會是意外的。
祝福滿滿：
那個時候，也有外面的補習班找我去「賺外快」，時薪一千五（幾乎是我的日薪）。這麼大的吸引力，卻沒有動搖我對家庭的責任感──愛妻何等希望我可以多多陪伴身旁，小孩也期盼我能經常給予愛的抱抱。
在沒有任何投資、理財、兼職、買彩券……的情況下，我們過著正常的生活。但是，除了上述的「恩典」之外，我們偶爾也收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大「紅包」，也許是親友們看見我們的寶寶長得可愛，過年過節時就捨得多放幾疊鈔票吧！上帝對我們真是祝福滿滿。
第二十二課
小女來得正是時候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我們夫妻經歷四年的不孕，一舉得子後，接下來的福氣，想擋都擋不住，每兩年就有一寶貝孩子來報到。
第三胎，來得很突然。我們原本打算「一個不嫌少，兩個恰恰好」，專心把兩個兒子養育成人就夠了，因此開始有嚴密的節育措施。但是，上帝有更美好的祝福要賞賜給我們。偶然間，愛妻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太一樣，她又懷孕了。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並沒有任何的排斥或不安，只覺得有也好、沒有也行。生命是上帝所創造的，每個生命都是尊貴的，沒有誰可以奪去任何人的性命，更何況是毫無抵抗力的胎兒。墮胎的念頭從沒有閃過我們的思想。這嬰孩雖然不在我們的預期範圍，但也絕非不能接受。我們甚至欣喜地期望：這次或許是個女娃兒，那豈不是超乎所求所想的恩典。
有了一二胎懷孕生產的艱苦過程，這回我們細心補胎、用心安胎，愛妻不僅吃著最健康營養的食物，我們還給予最溫和平靜的胎教環境。
當產檢出是女嬰時，我們獻上的感恩不言而喻。
李約出生了，非常健康的寶寶。在待產室，愛妻經過了非常漫長的陣痛期，又費了九牛二虎的工夫才產出她來。白白胖胖，粉嫩可愛。直到十年後的今天，她仍然有張漂亮的蘋果臉。
養育李約，讓愛妻相當輕鬆。這女孩兒，吃好睡好，不哭不鬧，與男嬰的性格表現大相逕庭。每一個成長的階段，李約都保持智慧與身量一同增長的平衡。如今，她聰明伶俐、亭亭玉立、活潑俏麗、乖巧又善解人意，小女來的正是時候。
「上帝向我們所懷的意念是賜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災禍的意念，要叫我們末後有指望。」這話是真的。當初如果我們拒絕這樣的恩典，現在肯定損失慘重；反之，當我們選擇順從上帝的安排，就能領受祂滿溢的祝福。「上帝為愛祂的人所預備的，是眼睛未曾看見，耳朵未曾聽見，人心也未曾想到的。」
還有一件事值得在此述說：我和愛妻感受到上帝對我們的厚愛實在長闊高深，也想把這樣的喜樂分享給更多人。所以當愛妻剛生產完，在醫院休養的那三天，我也順道去一樓的泌尿科掛了門診，做簡單的男性結紮手術。未來，我們就可以專心地教養三個兒女，並安心地享受夫妻間的恩愛歡愉，又不必擔心保險套過期的問題了。
李務、李預、李約：
這三個名字都是我自己取的。沒有去算命、算筆劃，簡單又有意義即可。
李務，這得來不易的長子，是上帝給我們的禮物，也是我們獻給上帝的禮物。
李預，要照顧他成長最讓我們感受艱苦，希望日後他能好好預備自己，承接耶穌福音的救贖。
李約，我們家與上帝有一個永恆的約定，當世界末了的時候，我們相約在天堂，於永恆的國度裡再相會。
第二十三課
放牛班的春天
我很喜歡聖經裡的一個觀念：「憐憫原是向審判誇勝」。
九年前，我被學校請託去擔任一個「放牛班」的導師。這班級向來聲名狼藉，以至於升六年級的暑假來臨前，原本的導師「因故」無法再帶他們上去。幾經轉折，教務主任實在找不到其他適合的人選來處理這個「爛攤子」，在即將放棄前（反正起碼找得到代課老師來湊數），有人把我的名字提出來。我一直相信上帝對我的保護，沒有上帝的允許，任何事情都不會臨到我（祂就像我的濾網，為我篩選掉與我無益的人事物）。所以當校長親自打電話來詢問我的意願時，我直覺的反應就是：「我會配合學校的安排。」就這樣，我踏上了「十字架的道路」。
開學後，進入班級，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垃圾場」，我很難想像在這樣髒亂的環境，師生要如何進行教學。上課時，他們不僅無所謂的與紙屑果皮為伍，好多人根本目無法紀，直接躺在地上胡鬧。而且當老師在台上授課時，還有學生在台下玩撲克牌、打電玩、看漫畫、拉扯鈴、傳球投籃……，把上課當成下課來玩。若有「多管閒事、不識相」的任課老師想治理一下這個班，他們就會在上課中藉故要「上廁所」，接二連三跟著尿遁，然後一去不復返，在廁所裡玩起來。
教育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國小的學生竟然如此恣意妄為？
惡性循環的現象來得很快，不受教的學生，加上教不動的老師，長期累積負面的互相影響，這三十幾個學生就被放任了。經過粗略觀察，我只能以「百廢待舉」來形容──各項表現都於該年段班級中墊底，而且日子久了就習以為常，無關痛癢了。畢竟，他們過去所接收的教育「關照」多是責罵、否定與處罰，一時間大概很難翻身。因此，我「新官上任」，並不急於開鍘誰，或做任何的調整改變。先和他們做朋友，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來整頓什麼的。建立關係比改變行為更重要。
兩個月過後，運動會會前賽來到，先是令人提不起勁的班際拔河賽。去年他們連兩場直落四被剃光頭，今年索性也不抱任何勝利的希望了。何況預賽前一天的體育課，他們先和去年的倒數第二名切磋一下，果然力不能敵。那麼今年要免除第一輪就被淘汰的命運，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整個班級的凝聚力彷彿洩了氣的皮球，怎麼都彈不起來。
當天放學前，幾個學生來找我，「老師，明天我們班要拔河比賽了……」「好啊！加油喔！」我給予真誠的鼓勵。「可是，我們連某某班都贏不了，明天卻要對上去年的冠軍隊，怎麼辦？」他們竟然願意求助於我。「這樣子啊！來，集合大家，還有五分鐘就放學，我教你們幾個拔河訣竅。」
我向他們建立一個觀念：「既然你們用了過去的方法都無效，要不要試著『相信』我一次？就算輸了，也沒多大損失。」我將自己研發的「拔河秘笈」傳授給他們。在半信半疑之下，他們低著頭悻悻然回家了。
隔天一大早，我們的孩子面對人高馬大又磨拳霍霍的衛冕軍，這群「烏合之眾」呈現著恐懼驚慌的神情。我想，這時不打氣更待何時，「還記得老師昨天講的三個步驟嗎？試試看吧！不管輸贏如何，我都愛你們！」
說時遲那時快，比賽槍聲響起，眨眼間，我們竟然在數秒之內就取得第一回合的勝利。在全班不可置信的歡呼中，夾雜著幾句對手的碎碎唸：「哼！我們太輕敵了……」但是，重整旗鼓後，對手依然兵敗如山倒地被我們KO。這群長期被人看扁的小兔崽子們發現我這個老師好像是可信任的。
那年運動會，這班學生就像一支常勝軍，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每場戰役皆以摧枯拉朽之姿所向披靡。後來他們風風光光的捧回了兩個大獎盃，得到雙料冠軍。
建立起自信之後，他們不僅在體能方面突飛猛進，連學業方面也開始急起直追，與人並駕齊驅，接著後來居上。
小妤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她國小一到五年級的數學能力總是不佳，在她的印象裡好像不曾考及格過，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被老師放棄，也被自己放棄。我擔任了她的班導師後，發覺小妤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差，她不僅在體育田徑方面有專長，舞蹈的功力更是非凡。她所加入的「小瓢蟲」劇團曾代表台灣到西班牙參加世界大賽，贏得銀牌的榮譽，而她就是那次表演的主角。她總是在被要求的事上很用心投入。
那一年我試著用自己研發的「數學教學黃金律」來引導她，循序漸進的誘發她對數學的信心（不怕慢只怕站）。兩個月後，她在期中考得到生平首次的六十分；半年過去，百分之八十的基本題目她都能做對了；畢業考前，我對她勉勵一番：「紮實的把課本和習作的題目學會，這些基礎足夠妳用的了。」想不到發考卷那天，她看到無法置信的分數，眼淚直流──她以數學滿分的成績走完那年盛夏，畢業。
那一年是放牛班的春天，也是我教學生涯的璀璨季節。
憐憫人遠比審判人來得更有效。要學生好，不是更多斯巴達式的訓練，而是陪伴、更多的陪伴。雖然不能代替你走，但我會陪著你走。
憐憫原是向審判誇勝：
在我教書的生涯中，發現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好」學生無論給哪個老師教到，他總是受到百般呵護照顧，所以那「在前的，仍然在前」；而「壞」學生不管在哪一個班級，大概還是那常被責罵處罰的一群，因此「在後的，依舊在後」。
另外，「好」學生在畢業後，通常會把老師忘得很快，因為他們還會繼續遇見「喜歡」他們的老師（人之常情，愛可愛的，恨可惡的）；而「壞」學生則不同了，會把曾經對他們好的這幾個老師記得長長久久，經常感恩懷念那一兩年被「恩待」的歲月。
聖經告訴我們，「出於憐憫，我們應該多看顧那些被放棄的邊緣人。」當他們被自己無可奈何的「外貌」審判時，只有憐憫可以拯救他們。是的，「憐憫原是向審判誇勝。」
第二十四課
在快樂中學習
在學習中成長
在這個班級，還有位學生值得一題。小瑄是個「舞」林高手，很喜歡唱唱跳跳，只要熱門音樂一開，她整個人都會活過來，個性相當活潑開朗。過去五年來，她一直對學業沒太大的興趣，功課表現普普通通。雖然說，「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但我認為關於國民小學的基礎知識，每個學生多少還是得把握一點。那會是未來生活的基本常識。
也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她漸漸排斥上學，每早上她總是藉故拖拖拉拉，直到父母三催四請、軟硬兼施，才蹣跚上路。雖然她家就在學校對街，遲到卻是家常便飯的情形。
我有幸成為她在國小最後一年的導師，所能幫上的忙實在有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多年來，我的教學理念就是讓學生「在快樂中學習，在學習中成長」，希望能在快樂的教學氣氛中引發學生的學習興趣，於「樂在學習」的良性循環裡，孩子的生命能有正向的成長（學校是使人變好的地方）。想不到這樣輕鬆好玩又饒富趣味的教學方式大大投其所好，她開始準時到校了。不再讓爸媽催促，甚至還反過來要求接送上下學的老爸：「您可不可以再快一點，我想要早一點進到教室啦！」這是她爸爸親口對我說的話，興奮之情寓於言表。她開始喜歡上學了。
有許多學生也開始有同樣的改變，不少家長前來告知：「老師，我的小孩最近不知怎麼了，竟然說他討厭放假的日子，希望天天來上學。」有時候學生也會在下課時包圍我的辦公桌：「在家好無聊，真希望寒暑假每天都能來學校上課。」
轉眼間，一年匆匆過去。這個小女生在畢業前鄭重其事地向我說了她的志向：「老師，謝謝您的教誨，三年後我一定會考上一女中給您看。」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我欣然給予祝福打氣。但我心中卻想：「有心就夠了。以她的實力能考上第三志願的學校就算超水準了。」
畢業後一年，她偶然回來學校找我，「老師，還記得我向您說的目標嗎？兩年後，我就會是一女中的學生了。」我依然鼓勵她，「加油！」其實，我知道她上國中剛開始的成績並沒有明顯的起色。
在她國三基測前四十五天，我去參加一個家族餐會，途經她家門口遇見她，打個招呼後我隨即赴宴。想不到幾分鐘後，她竟然偷偷跑來餐廳在櫃台留言給我，字條兒上仍舊寫著她的標竿：「下個月，我就會是一女中的學生了……」其實，不管她聯考的結果如何，我都會給予肯定的。她那麼用心、也那麼在乎，夠了！
學生的本分：不一定要把書讀好，但一定要好好讀書。
那年夏天，她真的讓我跌破眼鏡了。暑假時，她約了十幾個當年的同窗到我家舉行同學會，向我分享她金榜題名的喜悅。欣喜快樂之餘，他們「把酒言歡」，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乎乾啦」！（未成年請勿飲酒）
令我更引以為榮的是，那一年，她並非獨自成長，該班共有百分之五十的同班同學一起攜手進入一女中。令人驚豔。
這個班級不僅在拔河運動上扭轉奇蹟，更在學業的表現上成就非凡。
聖經上說：「你們中間若有失迷真道的，有人使他回轉，這人該知道：叫一個罪人從迷路上轉回便是救一個靈魂不死，並且遮蓋許多的罪。」只要有心，沒有哪個班級或哪個學生是救不回來的。
不就是一份工作：
這十幾年，我多半的時間都擔任「後母班」的導師。這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工作，或特別偉大的事。這種別人帶一半的班級，許多老師都望之卻步，對我而言，不過是「一份工作」，能做到哪裡，就盡心擺上。我不必把自己定位為救世主，非得改善什麼不可。平常心視之，挑戰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其實，帶這種班級有很大的滿足感，通常給予一點點的溫暖，他們就感激涕零；略施小惠，他們就歡天喜地了。我沒有什麼特殊本領，就是與他們連結出好的關係罷了──建立關係比改變行為更重要。
第二十五課
最後一道防線
教導小傑是我年輕時在工作上的一大挑戰。一方面由於他是我所教的第一個畢業班學生，到底該如何與「六年級的學生」互動，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沒有任何可對照的經驗能使用（每個方法都是試出來的）；二方面是我只有兩百個上課日與他相處，能否幫助他找到人生的轉捩點、立志向上，實在毫無把握。
在作文簿上，小傑誠實地表明自己從小就立「大志」，長大後要當黑道大哥，他認為那是最威風、最酷、最帥的事，不僅可以無拘無束，還能為所欲為，想打誰就打誰。當時我很訝異，他的價值觀竟是如此偏差。他卻得意洋洋地陳述著自己的豐功偉業：「老師，我昨天到網咖打電玩，看到一個不識相的小伙子，心裡很不爽，當場就拿起鋁棒把對方痛毆一頓，棒子都被我打彎了呢！」我知道他所言不虛，因為眾所皆知的是他有嚴重的暴力傾向，一副高大壯碩的身材，是人見人怕的「鬼見愁」。
小傑不僅是進出訓導處的常客，更是各個教到他的老師所不願面對的頭痛傢伙。教過他的老師，通常不是放棄他（真的教不動），就是以暴制暴的處罰他。這讓他更加堅定立場，決心往歹路走去。為了顯示勇猛剛強，他常會用刀子在自己的手臂上「雕龍刺鳳」給同學看，直到血滴滲出，眉頭都不皺一下。
其實，他的父親是位警察巡佐，媽媽在一家高級法式餐廳上班。衣食無缺的原生家庭，給予他循序漸進的栽培，本該幸福美滿、聽話有教養的，怎麼這麼叛逆啊！後來，我歸納出一個現象，當父母都忙碌於工作，無暇陪伴孩子成長時，「男」孩子是很容易走偏方向的。父親失功能，造成許許多多家庭悲劇不斷上演。
我必須承認，有相當高比率的教師隱藏著一個很不好的觀念（我以前也是）：「父母都不管了，老師哪有施力點可以教育這種孩子。」在家庭教育不能配合的當下，學校教育也順水推舟地選擇跟著放棄，這實在毫無教育的核心價值可言。學校不應該是「使人變好的地方」嗎！
身為教師，我們不能連最後一道防線都棄守。
我深深知道小傑的內心是何等的缺乏安全感（父母經常不在家），他不得不以激烈的手段去試著填滿空虛的心靈。正如兒童文學作家路卡杜所說的：「懼怕把關在牢籠裡面的暴君放了出來。」因此，我選擇好好地當他的朋友。我們彼此之間，幾乎是「稱兄道弟」──不要忘了，我是過來人。（浪子回頭的劇碼我並不陌生，我小四時就是地方小流氓，初中階段還是個危害鄉里的竊盜慣犯。若不是高二時期上帝的愛拯救我，我現在可能就是江洋大盜、通緝要犯，或身陷囹圄了。）
關係一建立，彼此取得信任後，慢慢的我引導小傑說出第二個選項：「除了黑道老大，你還有沒有其他夢想？」「當拳擊手也不錯啦！」嗯，這至少是合法的打架，有進展。再過一段時間，我像剝洋蔥般的繼續探底：「不知你心裡還能不能擺放得下第三個願望？」「對了，做警察也可以打人。」我贊成他把發洩不完的精力用在懲奸除惡上。
這種精彩刺激的日子讓人感覺時間過得很快，轉瞬間，畢業典禮那天來到。一向粗獷瀟灑的他，居然很靦腆的跑來我跟前，低著頭感性地說：「老師，畢業後我一定會考上警察學校給你看的。」難得他這麼害羞，又輕聲細語。原來小傑已眼光泛紅，捨不得這聚散。
六年後的暑假，一群學生來我家報佳音，他實踐了諾言：「老師，我要受訓去了，我已經考上警專。」
聽說他完成警專的學業後，前些日子已在板橋擔任便衣刑警了。我引以為榮。
一個曾經走錯路的人，確實需要有人陪伴他。我們不能老是在路口叫他轉向，或者死拉活拖的硬逼他回頭。他那麼孤單，若沒有人「稱兄道弟」的陪他走段苦悶的路程，他是很難甦醒過來的。能挽回一隻迷途羔羊，教書的日子踏實多了。
家庭教育：
長期在教育崗位，我觀察出一個很不好的現象：有頗高比例的「軍警」家庭出身的孩子（並非全部），在成長階段顯得異常辛苦。我跟幾位當事人談過，他們都很無奈：把自己奉獻給國家，卻換來不和諧的夫妻與親子關係，工作萬歲，家庭破碎。特別是「輪調制度」，不是要常搬家，就是得和家人分隔兩地。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我只能具體地奉勸他們，至少「每天」都要與孩子在電話中聊聊，假日多帶他們出去走走。
任何的成功不能彌補家庭的失敗。
第二十六課
摔得好（上）
成功的下一步是什麼？等候在前面的，可能是一個險峻陡峭的大山谷，要讓所有不可一世的褻慢人重重地摔落下去。
不是有話說：「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飽暖思淫慾」、「男人有錢就會變壞」、「處順境要謹慎」、「驕傲在敗壞以先，狂心在跌倒之前。」「權力使人腐化」。這些至理名言千古以來一直在警戒著每一個處高位的人。
當我在工作上開始無往不利時，「大頭症」又開始發作，不曉得自己是誰了。驕傲是全世界最邪惡的東西，我真的需要好好被管教一番。否則，驕傲只會帶出更多的驕傲，自大只會帶出更多的自大，過度的自信總會招惹出無法收拾的生命災難。是時候了，上帝對我出手──誰驕傲，誰就是把上帝當作自己的對頭。
有許多的掌聲臨到，說我是他們一輩子遇到最好的老師；每年數十場的演講邀約，我享受著「被人重視」的感覺，虛榮滿心；被冠上「新好男人」的稱號，我得意洋洋幾乎飛上了天。多才多藝、南部名嘴、婚姻專家、教育天使、才華洋溢、玉樹臨風、如沐春風、去考校長……，一頂一頂的高帽戴上去，遠望猶如「巴別塔」，這些不是人們給我的恭維，而是我即將被懲治的枷鎖。（我應該即時把一頂頂帽子拿下來的。可是我沒有，我享受著這輕飄飄的感覺。我喜歡被肯定與讚美。）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請聽我娓娓道來。
話說從頭，八年前，我有感於生活負荷太重，開始想要在工作模式上有所調整。已經七年又六個月沒去上班的愛妻，在小女兒即將三歲時，育嬰假期滿，她必須重出江湖了。先前，我試著帶兩個兒子到我服務的學校附設幼稚園上學，已經顯得左支右絀了。現在，三個孩子突然通通由我接手，實在超過我能力所及。況且，我工作的地點本來就以異常勞苦著稱。一個在娃娃家（還要餵飯）、一個在小班（最不好帶）、一個在小一（只上學半天），我有幾隻手抱他們呀！碰到輪值導護的那兩週，我根本是分身乏術，只能帶著他們一起去指揮交通，順便讓孩子看看爸爸的偉大，以一只哨子就能使馬路上的大小怪獸有條不紊地依序前進。
為了全家人的幸福（很好的理由），我不能如此燃燒生命，必須放遠眼光，細水長流。我投降了！想申請調動，看能不能轉到愛妻的學校，全家人同進同出，互相照應（分享的喜樂是加倍的多，分擔的痛苦是格外的輕）。
在雲林三年，我換了三所學校。來台南這學校一待十年，也夠久了。
但是，我服務的這所百年老校，從來不與當地政府往來，獨門獨院慣了，並沒有「互調」的先例。
我只好向上帝開口──祂所開的門，沒有人能關。
奇妙的事再次發生。三月初，校長忽然心血來潮，在開會時向大家提出「與台南市政府合作交流」的嘗試，試辦一年市內互調的機制。哇！我才禱告三日，天就開了。而且，我根本沒有向愛妻以外的任何人提過此事啊！
與之對應的是另一件神奇事蹟。愛妻的學校那時候剛好有一位英語老師，她也是基督徒，因為家庭因素，很想要轉到我們學校來服務，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有一天晚上，她為此輾轉難眠，半夜兩三點起來祈禱，盼望上帝為她成就心願。結果，上帝的應允來得非常快，當天早上她在學校開會時就聽到好消息，「有一位OO學校的老師想要轉到我們這裡服務，本校同仁若有興趣與他互調的，請在會後到人事室登記。」事情就這樣成了。
奇怪的是，這互調的機制，只試辦了這一年，門又關了。上帝給我們的恩典真是大！
我家為何需要在每天晚上八時三十分準備就寢？
至少有連續十年的時光，我必須好好陪伴孩子成長，委身在家庭中。那時候，三個幼小的孩子，嗷嗷待哺，我豈能讓他們複製自己孩童時的吶喊：「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我幾乎婉拒了所有週間晚上的演講邀約。）
因為不太會生活，所以就簡單過生活。
小孩生下來後，我一直提醒自己要過「簡單的生活」。否則在繁重的工作和艱苦的家庭負擔雙重困境中，我遲早會崩潰，也會拖累全家。因此，我開始學習調整生活作息方式，刻意地於每日晚上八點半準備就寢，因為：
一，對我而言，「晚上八時三十分後全世界就沒重要的事了。」作家楊牧谷的觀念很值得我們效法。
二，重要的事沒幾件。「最重要的就是把最重要的放在最重要。」急事比較重要？還是重要的事比較急？我必須放掉許多不太重要的瑣碎雜事。但是只有很少數的人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什麼、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不該在什麼時候不做什麼事。加班？我深信那是因為工作能力不佳或工作分配不當所致。我秉持的原則是，在不影響家庭和健康的情形下，盡心盡力努力工作，如此就夠了。
三，當我把這樣的生活過「習慣」後，熟知我作息的人就不會找我去交際應酬了。
四，這樣就沒時間看電視和打電腦了。只要不開電視和電腦，可運用的時間就會多出很多。時間絕對不夠做完所有的事情，卻一定足夠我們去完成上帝所賦予的交託。電腦開機，腦袋關機；電腦關機，腦袋開機。
五，簡單的生活帶來滿足的喜樂。忙碌的人很少是過得快樂的。經年累月下來，我發現：「簡單規律的生活帶來穩定美好的成長。」對孩童而言更是如此！
六，晚睡晚起不如早睡早起！同樣要睡八小時，我不想要活在惡性尋環中！改善睡眠不足的方法，不是晚起，而是早睡。
七，睡得飽，精神好，這是我在職場上必要的專業表現。
八，早起好啊！沒人吵、沒電話要接、沒會議要開、出去運動一下、吃自己做的早餐、從容上班、不匆忙趕路、臉色佳…。
九，我發現人若是睡眠不足和沒吃早餐，常會有嚴重的口臭問題（這樣和人近距離交談，是很沒禮貌的）。而且，我容易在睡眠不夠時脾氣暴躁、晃神不專心、長青春痘……。這顯然會影響我的身心健康。
十，教養孩童的三大殺手，第一個就是父母的忙碌。說不過去的是，我們叫小孩早點就寢，自己卻在熬夜打電腦；催小孩趕快去念書，大人卻天天沉迷電視連續劇；要求小孩過有規律的生活作息，家長卻常常加班晚歸。
當大多數的同仁都已去進修拿到碩博士學位升等薪資時，我們夫妻為了家庭不動如山。
有人認為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好像太單調、太無趣、太不可思議、太辛苦、太不可能，他們打趣說我是古代人、是稀有動物。事實上，這種日子過久了，我發現：「幸福快樂的生活不就是如此嗎？」對我來說，夜夜笙歌、燈紅酒綠、披星戴月的日子更算艱苦。以前我是個標準的工作狂，連續三年的掉髮經驗（圓形禿），加上太太的抱怨無奈，叫我不得不痛心悔改。為人師長父母，我自身若沒有生活上的規矩，怎能站在講臺上作教導的工夫呢？這種「新生活運動」，終於讓我贏得愛妻的敬佩，也使兒女享受在幸福快樂的日子裡，如今我再也不敢過忙碌無度的生活了。
我們當然不需要很制式的為了過這種生活，而活在沒有轉圜餘地的桎梏中。其實，在一般假日前夕，我還是會給自己彈性空間放輕鬆。明天放假，晚點睡沒關係啦！只不過，已成型的生理時鐘總是會在的大約的時間拉下我的眼皮罷了。
有些人不相信，我怎麼可能每天晚上八點半就可以休息睡覺？生活那麼艱難，懷疑我的作息不可能單純到那個地步。我並不想去反駁這些人的想法，但若是有任何人希望同我一起享受幸福快樂的時光，我是很願意開誠佈公的將上帝的恩典拿出來與大家討論的：
一、我才感覺奇怪哩，他們有什麼好忙的？單身未婚，沒什麼家庭責任要負；尚未有小孩，簡直在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無工作壓力，東南西北任我行……，這些人到底在忙什麼？細查其緣由，發現他們真是情有可原──忙碌是合理的，遲到是正常的，無精打采是可預期的──因為每天要記錄三個小時的偶像劇劇情，還要和電腦談情說愛五個鐘頭，保養手機的通話功能數十分鐘……。玩物喪志。
二、其實我所把握的原則是「簡單生活，生活簡單」。這不是「無欲則剛」的道理，而是盡量去分辨清楚自己的定位，堅持做好最重要的事，放低姿態表明自己不是凡事都能做的超人，明確看到得與失之間的權衡點。簡言之，就是不要辜負上帝所託付我的任務（家庭、工作）即可。簡樸是美德。
三、亞力山大懷特曾說：「我們應愛惜光陰，善用時間，不要浪費輕忽，我們不能彼此觀望，說我們沒有時間，我們可能缺乏明確的目標、沒有決心、沒有好的方法、沒有純正的動機、沒有良知和愛心等等，我們可能缺乏許多東西，但不能說我們沒有時間。」
四、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模式後，我整個人好舒暢啊！每天睡滿八小時，我就會自動醒來；一早起來閱讀聖經，天未亮的寧靜感覺真好；接著出去騎腳踏車運動，直到天邊泛出魚肚白，我就把太陽叫起床；然後全家人圍坐，一邊享用早餐，一邊關心當天清晨的頭條新聞；從容上班，不必和人塞車怕遲到；在體力充足的狀態下努力工作，不辱每個月所領的薪資；傍晚回到家，收收已曬乾的衣服，就和三小孩去玩水沐浴了；晚餐是享用自家廚房煮出來的衛生營養食物（不是叫外賣的）；大概晚上六點半，我就可以回房閱讀寫日記了。每晚有兩個小時的空閒時間耶！好寶貴的一百二十分鐘！我用功的讀寫，小孩們也在身旁玩得不亦樂乎。生活也沒那麼難！
五、有人會責備我過得太安逸幸福了，但我所認識的上帝不會。戴德生在經歷個人生命的復興之後，「他將一切交託給上帝，也花更多的時間禱告，他不再工作到深夜，他早睡早起，通常清晨五時即起身讀聖經禱告。」
六、能夠在週末假日服事一群青少年，是上帝給我的一項榮耀恩典。我將週間的閱讀與寫作心得整理出來，試著用淺顯易懂的話語向他們傳道。不願看見他們像我年輕的時候過著迷迷糊糊、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的日子。
七、馬卡仁說：「一個肯留在家中預備聖經話語的傳道人，自然能吸引人離家到教會來！」我喜歡他的生活理念，「少做才能做得更多」。
保羅說：「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向著標竿直跑。」那十年的時光，是我與妻兒互動最多的好日子（孩子十歲後，就不太再讓你抱了）。有時候，我幾乎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了天堂，似乎有「活水的江河」從我裡面湧流出來。直到兩年前，大兒子開始有初中夜輔的學校課程，我們才稍微調整這樣的生活模式。不過，作息原則並沒有太大的變動，一樣注重家庭生活品質，一樣吃飽睡好，一樣簡樸。
調整出這樣的生活模式，讓我勉強能夠以悠然的態度「輕鬆過苦日子」。
第二十七課
摔得好（中）
當我知道自己通過審查，可以調動到愛妻的學校與她「同事」時，心中的歡愉難以言喻。事情這麼順利地進展著，我開始幻想：接下來，我要讓新學校的所有師生知道「什麼才是教育」；我要他們驚豔「這個新老師的能耐不容小覷」；我要向全世界證明「經過千錘百鍊的老師是長什麼樣子的」。以九五之尊，我要君臨天下。
我太驕傲了，明眼人都看得見我的尾椎翹起來了。必須管教。
本來再三個月，我就可以脫離苦海、進入迦南美地了。但是，陰溝裡確實可以翻船。一件極微小的事讓我從巔峰高處重重地衰落千丈谷底。
四月中的某一天，我處理一件班上學生發生的小衝突，解決這種事我瞭若指掌，早已隨心所欲，因此我輕輕忽忽地應付，心想，說清楚講明白，應該就沒事了。不料，卻引來她家長的極大暴怒。
過去，我曾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向一位患有憂鬱症的家長陳述，「妳的兒子上課不太專心，好像很難集中注意力……。」當天晚上，她竟然為此割腕自裁（還好有救回來）。
我也曾不知好歹地得罪一個台南東門幫的老大，因為他女兒的一時謊言，我差點身家不保。
我還曾笨拙地看不出一位檢察官的夫人罹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造成我被學校定位為不適任教師。
一樣米養百樣人，各式各樣的家長都有。（家長更需要我們「因材施教」。）
然而，這對夫妻和我「槓上了」。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論我如何道歉、認錯、挽回、放低姿態、請人說項求和解，他們總不罷休。學校為了息事寧人，希望我「暫時」委屈求全（後來我才知道這不是校長的權宜之計，而是他等待許久的落井下石好時機）。教書頭一回，我被要求請病假避風頭，接著撤換我的職務，滿足家長的仇恨報復之心。
校長背著我，召開臨時班級親師會。當晚，他向在場的家長們說明原委後，立刻進行表決，「希望換掉李老師的舉手？」有一人表態。「希望李老師繼續擔任導師、把班級帶完的舉手？」其餘的三十一位家長都非要我留下不可。校長隨即做出裁決：「結果很明顯，我們馬上將李老師撤換掉。」當場家長們怒不可抑，幾乎引發暴動。
僅剩七週的課程，我被學校刁難得很慘。知情人士向我密報，「誰叫你功高震主！」
我想，這梁子可能在兩年前就已種下了。當時，我指導的學生榮獲華人地區作文比賽世界金牌獎。按理為校爭光應該皆大歡喜，想不到校長龍心不悅，討厭別人鋒芒畢露，硬是將我該得的一記大功，改為兩支小功（他說因為沒有記大功的前例，不方便破例。還好，得獎的事對我如浮雲流水，我不太在乎）。更讓他不舒服的是，老是有一些不識相的家長在常他面前讚美我：「你們的李老師太棒了，我的小孩真是三生有幸……。」這豈非陷我於迫害中。我的存在，讓校長芒刺在背。
那時候，學校幾個風評不錯的老師都被他玩弄得很悽慘。
沒想到，我離開OO小學是夾著尾巴跑的。晚節不保？不，摔得真好！不過，這是事情過去五年後我才體會到的。其實，這校長不過是上帝手中的一個工具，被使用來管教我的驕傲。除非我學會謙卑，不然我一輩子都該打。
教學小叮嚀：
反求諸己。在教學上「我」曾經犯過的許多錯誤，藉由失敗，我不斷反省、檢討、調整。虛心求教他人、聆聽前輩的建議（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可以被建議的人）、多看書找答案，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只要肯謙卑學習，就能精進向上。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再出發。以下整理出我對自己的提醒：
N.01
＊除非不得已，請不要「坐著」教課。
※請注意「教室移動」的需要，把「肢體語言」放進去教學中。動動腳步、運用手勢、給些表情、寫寫板書。
※其實，學生對於教師老是坐著上課，觀感很不好。
N.02
＊請勿過度使用單槍、電子白板等視聽設備，那是很好的教學「輔助器材」，但不應該喧賓奪主，教師才是講課的主體。
※學生最需要面對的是老師，而不單是影像媒體。師生間有良好的互動，才能增加更好的教學效果。
※老師需要關心的是學生的學習狀況，而不僅是電腦螢幕的操作情形。
※要注意孩童視力的適應，長時間觀看螢幕的呈現，對眼睛負擔可能較大。
※使用單槍時，請注意教室的明暗問題。特別是學生抄寫筆記時，需要充足的光線。
※若是真需要運用到電腦視聽設備，建議教師準備一副「無線滑鼠和鍵盤」操控電腦，站在講台前上課，盡量不要坐在電腦桌前授課。
※與其滑鼠不斷地滑來滑去，不如動動粉筆寫幾個重要的字。二十多年前，師範學院對我們的要求是：教師必須有板書和板畫的專業訓練！
※使用單槍設備的時間：單節不要超過20分鐘。
N.03
＊請勿在上班時間「不當的」使用電腦。
※班上學生或多或少都知道教師在做什麼，我們應該「以身作則」。若希望學生專心學習，我們也應該盡責上班。
※上班時，打電玩、玩股票、即時通聊天、facebook遊戲、逛色情網站、為私事line來line去……等，都讓學生有不良的觀感。而且，這若傳到家長耳中，我們可能會失去該有的專業形象。失去他人的尊敬，徒令人瞧不起！
※在學生面前，不要成為習慣滑手機的低頭族。
N.04
＊請打開教室裡上排的窗戶（esp.夏天）。
※熱空氣往上，冷空氣往下。要讓教室空氣對流得好，不能只開下排窗戶。不要怕麻煩，否則學生在悶熱的教室中上課，難免昏沉沉、腦鈍鈍。氣窗不打開，猛轉電風扇，只是室內循環，無法充分換氣。
N.05
＊與學生一同做整潔工作。
※這是很悠閒的「活動時間」。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動動手，揮揮掃把，與學生一起完成清潔工作。學生不喜歡老師只會頤指氣使，我們的主動參與，他們可以看見這真是「每一份子的責任」。還有，老師在現場，學生打掃比較有效率，也比較不會出狀況（拿掃把當刀槍劍棍，演練打狗棒法和獨孤九劍）。
N.06
＊準時下課、放學。
※老師不僅要準時上課，也要謹守準時下課的原則。我們不希望學生上課遲到，那我們也不要「佔用」他們的下課時間。下課時間讓孩童出去動一動，發洩一下用不完的精力。科學實驗證明，活動過後，腦筋會比較靈活。不下課，會要了學生的命啊！
※還有，盡量不要把學生寶貴的下課十分鐘拿來「排隊」。為了去上下一節科任教室的課，把學生管得死死的，一再整隊：「向前看齊、向前看」的口令喊了N遍。只要有一人沒排整齊，全班就得繼續「向前看齊、向前看」。這有點像「連坐法」，為什麼守規矩的人不斷地被反覆整隊，而不乖的學生只要最後一次看齊即可呢？為了整隊、為了安安靜靜、整整齊齊的去上課，學生上廁所的時間沒了、打球的時間沒了、逛合作社的時間沒了、找同學聊天的時間沒了……，都沒了。竟然有部份老師說，不讓學生下課有一個好處，就是受傷、打架、出意外的狀況變少了，又是一則連坐法。
※為什麼要把學生在下課時間留下來罰寫課文呢？學生在心裡罵我們是變態老師！永遠抄不完的課文，隨著老師的怒氣不斷增加。沒有傾聽、沒有輔導、沒有安撫、沒有教誨，只有一怒之下的咆哮：「去給我罰寫一到十課的課文抄一遍。」
※罰寫課文不能治療孩子的偏差行為。
N.07
＊期考考卷出題：
1.盡量依規定的時間出題：特別是「數學」，考試時間是五十分鐘，而非七十分鐘；依「題型分配」出數學考卷，不要每一大題都注重計算，選擇和填充題盡量用判斷的即可寫出答案，不要有複雜的計算。
2.不要有「就是要考死學生！誰叫他們不用功！」的出題心態。考題愈難
不會讓學生變聰明（親子天下）。
3.當一個可被溝通的出題老師：尊重、聆聽同學年其他老師的審題建議。不需執行「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
4.出題難易度：學生若能把課本和習作學會，不要吝於讓他們拿高分。「國小期考的定義」是在測驗學生有沒有學會課本的單元教學目標。不是每個學生都是資優生，請勿在考題上多設陷阱刁難學生，要兼顧中低成就的孩子，建立他們繼續學習的信心與動機。不要讓國小學生提早放棄數學。
5.拜託，國語不要再考「修辭」了。（修辭學是大學國文系和語教系四年級的課程。教育部與教育局也一再三申五令來公文告誡過了。）
6.不要叫學生批改期考考卷。
7.批改考卷原則：平常要求嚴、期考彈性放鬆。原則是他們有沒有學會，不要和學生在分數上斤斤計較。可斟酌過程，部份給分。
8.讓特殊學生延長考試時間：有些題目他們真的會，給予充裕的時間，他們是答得出來的。不要在考試的制度上打壓學生的學習成就感。也可以麻煩資源班老師，讓他們帶考卷到資源教室進行測驗。
※我更贊成的是，每一科都盡量給學生充分的時間考試，讓思考被允許，讓他所會的不被時間的壓力綁架。
N.08
＊設立班級意見信箱。老師必須是一個海納百川、可以被建議的人，聽聽不同的聲音，允許別人與我們不同。來自家長、學生或同仁的反應，可能是為我們好，至少是為整體班級的好處，不一定是要找碴的。意見不同不必是敵人！
※試著出一個作文題目給學生寫：「老師請聽我說」。我們會發現自己該改進的空間其實很大。
N.09
＊老師出給學生的回家功課：
1.教育部來函：適合國小學生的作業量30～60分鐘。家庭作業低年級30、中年級45、高年級60分鐘。
2.科學實驗證明：「功課越多，成績越差。」
3.不要吝於讓學生在早自修、下課時就可以寫作業。
A.尊重每個學生回家「不同的時間運用」。Ex.課輔、安親、才藝、親子活動……。
B.學生若能用心寫作業，開放他們「提前寫」也沒關係。
C.家長下班後最開心的事之一：孩子的功課寫完了。
D.批改作業不要太嚴苛，吼叫學生：「給我擦掉重寫!」這老師的胸襟可能很狹窄。要尊重學生的適性發展。
4.過度的精熟練習其實是在浪費孩童的生命。除了記憶訓練，也不要因此壓抑了他們在「創造、思考、分析、組織、歸納」的能力養成。數學尤其重視「動腦的能力」。
N.10
＊尊重學生的適性發展：不要讓每個男生變女生。
Ex.親子天下雜誌提到，「男生被媽媽教壞了」。男生是「目標導向」的性別，要給予足夠的彈性空間成長，才會發揮創意和能力。不要叫男孩子跟著女老師和媽媽「亦步亦趨」，他們很痛苦啊！
※沒有任何一套方法可以適用在每個學生身上。有教無類是指教育對象的平等，因材施教是指給每個學生的教學方法有所不同。「差異化教學」應該妥善應用在「常態分配」的班級裡。
Ex.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
N.11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管教原則。老師和學生不該成為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規定是一回事，執行時出於「愛」孩子的心可以更慈悲一點。我再說，管教孩子不是在發洩師長的怒氣，而是要把焦點放在如何才可以有效地導正他們。
N.12
*分配座位：分組座位較適合「美勞」與「自然」。需面對黑板的課程，不太適合分組座位，因為有好一部分的學生會側背對著黑板、斜視黑板，若要抄寫筆記，手的運筆姿勢是很彆扭的。
N.13
*不要讓班級變成垃圾場：精簡教室用具。經年累月（兩年）用不到的東西盡量清空，讓教室舒爽整潔。把「倉庫」設在教具室即可。
N.14
*不要用負面的髒話責罵學生：「你是豬啊!笨蛋!白癡!給我滾!屁啦!靠!很屌喔!去死啦！……」都不宜。老師這麼粗鄙，怎能叫學生不低俗。
N.15
*不要在學生面前抽菸，也不要讓學生在我們身上聞到菸味、酒味。校園是無菸環境，躲起來抽也不對。還有請不要再把菸屁股塞在花台下，或丟到水溝蓋內了。
N.16
*不要在教室播放盜版影片。學生以後會有樣學樣。這方面我還在掙扎中，要捨棄貪念是非常困難的事。
N.17
*上班不要經常遲到早退。這是可以被記曠職的。
N.18
*不要常常請公假。經常由代課老師代理，影響正常教學甚鉅。教學才是我們的正職，行政、研習、開會的重要性根本不能相比。
※「班導師」不適合加入「輔導團」、「教師會正副總幹事」等。「導師」非常不方便去兼任輔導團工作、學校行政工作、團隊指導老師、社群發展活動……。兼職難免分散經營班級的心力。專心帶班，是家長和學生對我們的真心期許。請站在家長和學生的立場思想此一議題，將心比心。
Ex.曾有一年我們班的自然老師，他被委任為中央團的輔導員，該年他大約有三分之二的上課時間都請了「公假」外出，而學校又沒有在「代課老師」方面把關得很理想（因為是短期、臨時代課，每次的代課老師都不太一樣，品質參差不齊），造成學生很大的損失，他們的確在那一年被辜負了，這該由誰負責賠償？
N.19
*今日事今日畢。當天收作業，當天改完學生作業，當天發回，當天訂正。要求學生準時寫完作業，我們也要鞭策自己不要累積簿本。若批改不完，可能是我們把作業量出太多了，需要調整。當然，作文簿可以彈性一下時間，但也不要拖太久。
N.20
＊下課時盡量與孩子同在一起。減少學生發生意外傷害的最好方法，學生在哪裡，老師就在哪裡。（老師不要經常出差！）
N.21
＊用敞開的心與家長互動：不是每個家長都是怪獸，請不要用「班親會的開會時間」(Ex.週三中午)刁難家長。請釋出導師的誠意。
※其實科任老師、行政人員也要列席班親會。
N.22
＊午餐時間不是下課時間：不要放任學生在餐後進行打球、遊戲等動態活動。利用餐後讓學生好好刷牙漱口、清潔座位、早早準備午休。
N.23
＊不可毫無節制的放任學生帶非學用品到校:手機、平板、隨身聽、撲克牌、玩具、漫畫……等非學用品。
N.24
＊男老師不可過份關心女學生和異性同事，更不要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致命的吸引力絕對比我們所能想像的更難對付。沒有乾爸這回是，那很可能會乾到床上去。沒有哪個正常的男老師是女學生的絕緣體，這方面我們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N.25
＊千萬不要碰錢：班費的款項交由班親會總務保管，不要讓自己處在瓜田李下的試探中(球員兼裁判、管帳又掌錢)。要在錢財的事上乾乾淨淨!
N.26
＊絕不接受家長的餽贈：把班級教好是我們的當然職責，盡本分做事，不要被賄賂。
※我所使用的激烈方法是，在每次的班親會上宣佈：「哪個家長敢送禮給我，我就扣你小孩的學期分數。」
N.27
＊把黑板還給教學現場：貼小組竟逐分數表、登記加扣分、許多的處分名單、公告事項一堆……，不該佔用到三分之二的黑板板面。黑板的最主要功能是教學。
N.28
＊不要和同事做過度的競爭：運動會錦旗、期考成績，與同仁廝殺比較沒必要。過度宣揚自己的成就，會讓人很反感。人所能呈現的最大邪惡就是驕傲。做個好相處的人。切記，同事的關係不是敵人，而是互相扶持的夥伴。「如果你要走得快，你就獨自上路；如果你要走得遠，你就結伴同行。」當你發現自己被「孤立」時，最好先反躬自省，自己是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N.29
＊資深教師切忌傲慢。當我們年資越來越深，身段就要放得越低。成熟的稻穗，就彎腰低頭；越成熟的人，就會越謙虛。
N.30
＊不要當一個苛刻無情的鐵面判官：盡量讓教室充滿歡笑。如果你常覺得學生讓你煩死了，就要考慮轉行，嚴肅地思想自己是否不適任教職工作？學生沒有欠你五百萬，不需要常常擺臭臉給學生看，早早收起那副撲克臉（很欠揍的表情）。罵學生要有節制，不要為小事抓狂。老師自己的修養何在？我們最大的懲罰就是得不到學生的尊敬。快樂的老師才能教出快樂的學生。
N.31
＊帶兵帶心：當學生長期討厭你的教學方式時(失去學習興趣、恐懼上學、常常在背後罵你是摩托車老師、想到要上你的課就愁苦)，你就要謙卑接受他們的反應，想方設法去精進教學。我們不必一昧討好學生，但一定要贏得學生的心。否則，誤人子弟誤三代，該死！
N.32
＊時常顧好教學進度。教太快，學生吸收有限，消化不良；教太慢，來不及複習，學生倉促應考，沒有補救教學的空間、沒有讓學生發問的機會、沒有檢討錯誤的反思。
※平均一週教一課國語、三週教兩單元數學（每節課上兩頁）。扣掉國定例假不上課日，進度大約如此。
N.33
＊不要出過多的練習卷，也不要經常在課堂上使用整節課來考試。盡量讓課堂時進行的是教學活動。若要實施測驗，使用化整為零的方式，每堂課利用五到十分鐘隨堂評量，效果更佳更即時。
N.34
＊批改作業要確實，挑錯字要仔細。因為你在學生的習作上把他錯誤的答案打勾，他可能在期考時就照著寫，那我們就沒有對他扣分的餘地了。
N.35
＊不要在外面開補習班。談錢太市儈，教師要有文人的風骨，兩袖清風又何妨。
N.36
＊不要成為寄生蟲。年輕教師就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非常傲慢。以為捧到了一只金飯碗，就不思長進，上班經常遲到早退，教學是混日子領薪水，十足的米蟲模樣，讓人看了噁心。
N.37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求教於優良教師，不要學那些混水摸魚的老師、也不要效法那些嚴厲無情的同事。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取法乎中，僅得乎下。
N.38
＊永保教育熱情：失去熱情的當下，就是下台一鞠躬之時。教育不是領薪水的提款機，教育是攸關國家大計的百年事業。
N.39
＊要成為學生心目中的好老師，讓家長不會因你教到他的孩子直呼倒楣。我們不該變成別人心中的惡夢、永遠不敢碰的地雷。春風化雨是我們每天上班的使命。我們的「精益求精」，無疑是讓家長放心的唯一良方。教師唯有不斷地進步，才能贏得學生的敬愛。
N.40
＊接受挑戰：不要怕失敗，不要怕難，不要向下沉淪，要向上提昇。我們必須繼續前進，這話是真的。常保赤子之心，活到老，學到老。謙卑是我們前進的唯一道路。
感言：
今年是我擔任國小教師的第二十三年，或許再過幾年就是自己從教學現場的退場時間。時光荏苒，不知自己能被使用的「剩餘價值」還有多少，又覺得年輕時所受的教育訓練與失敗經驗甚是可貴，若能拿出來與一些有興趣的教師切磋討論，可能會迸出更多精彩的火花，特別是其中有很多實例都是我付了相當多的學費才勉強修得的功課。我常想，以前若是有一些有心的前輩來指導我，或許自己的教學路就不需走得那麼辛苦（更大的可能是我那不受教的態度讓他們望之卻步），所付的代價或許少一些，也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實際的教學上，而不是疲於纏裹自己的傷口。
因此，我才有這個構想，整理出這些實際可行的「教學小叮嚀」，提供給需要的老師參考。並且希望以此嘗試拋磚引玉，徵得更多同道中人的優秀教學技巧，然後推廣至各個地方。那麼，我大概就可以安然離去了。
這些年來，我剛好常有機會面對不少「實習老師」，他們常謙遜的請教我許多教學「撇步」，看見他們如此不恥下問，我心裡很感動，經常不自覺地熱情以對，滔滔不絕，口沫橫飛，一發不可收拾。只是每年都要「重講一次」，還是有點辛苦啦！因此將之文字化是有必要的。
在「教學相長」的理念下，我知道自己仍是個學生。學生是我們最好的導師。而「學生」的最佳解釋，是「學習一生」。
近年來，台灣教育制度屢屢更迭創新，從投影片製作、建構式教學法、九年一貫、E化教學、教師專業評鑑、十二年國教......等。我個人認為，如何把關教學品質才是教育單位最需要重視的課題。我雞婆地在此提供幾個教學上的參考作法，可能又是心中當仁不讓、捨我其誰的驕傲在作祟。但叫我不聞不問，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視若無睹有違我的教學良心。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自告奮勇拿出來獻寶（其實是敝帚自珍），自知才疏學淺，只是盡一點微薄綿力，見笑大家了。可預見的是，一定會引發許多的怒氣、反彈、質疑、嘲笑、諷刺、敵對。為我加油吧！希望我們一起共創美好的教學環境。
第二十八
摔得好（下）
人生第一次走得這麼不風光，不知是否暗示著接下來的旅程將更加坎坷崎嶇？
之前有幾個同事轉調到外縣市，不同的學校，竟然都異口同聲地回覆一樣的訊息：「離開OO學校，好像來到天堂一樣。」有這麼誇張嗎？我心裡質疑著。然後，這回換我出來了，果然來到與世無爭的桃花源。
來到我愛妻的小學，這所府城首屈一指的學校，相同的薪資，工作量卻竟然只有先前的十分之一，尤其是工作環境氛圍更是數十倍的友善。魔鬼訓練十年，以後的任何日子都過得很游刃有餘。
因為到這裡前，曾在教學工作上摔了一大跤，我決定把自己沉潛內斂起來，至少一年的時間不在任何公開場合發言說話。這個生活模式讓我很優遊自在，無風無浪，平靜安穩。
不過，在此同時，卻有另一場極大的暴風正緊鑼密鼓地醞釀著，非把我徹底殲滅摧毀不可。
兩個月後，我收到OO小學函送來的年度考績通知書：「乙等」。
這是空前未有的懲罰，百年老校第一次開鍘就砍在我頭上。沒有被列席說明，我就被評為乙等教員，扣考績獎金半個月，我被烙印成實實在在的不適任教師。
據在場人士向我私下透漏，「你是被冤死的！」我擔任過多次的學校教評會和考稽會委員，在評定同仁的績效時，通常都會用表決、投票、勾選的方式呈現出結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竟然被強行壓制，「贊成李老師考績乙等的舉手？」沒過半數；「這次不算，再表決一次，要把李老師評為乙等的舉手？」還是沒過半數；「第三次表決……」若不把我評為乙等，這個會是開不完了。校長動用單數暴力，隻手遮天，把得罪過他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就這樣硬生生被幹掉了。
我的愛妻相當憤怒，要衝去訴願、去抗議、去爭取權益。我按耐下來，「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這種為義受逼迫的事，我又不是頭一遭遇到。
大學時，我三不五時就會被班上的「大哥」拉去教訓，那四年我常被揍得莫名其妙，不都忍過來了嗎？直到畢業那天我才知道，原來他喜歡班上某一位女生，常常約她都碰壁；而她真正欣賞的卻是……，唉！那筆爛賬竟歸咎到我頭上。我何其無辜啊！
由他們吧！如果你是神經病，全世界的人都會讓你；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會讓你，你可能就是個神經病。
但是，我理智上忍歸忍，心裡還是很受傷害。這不名譽的通知書讓我情感上很過不去，「世界上怎麼有如此可惡的人呢？」我不知道這位校長是否為社會上所需要存在的「必要之惡」，可是我非常清楚，他不過是上帝手中的一個工具，為了要教訓我的驕傲。讓我完全地破碎，再脫胎換骨重生。
想走出陰影似乎沒想像中的容易，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療傷止痛。這不是豁達就能解決的。不怨恨、不報復、不咒詛，感恩、達觀、放下，那一千多個日子真讓我受夠了。
從零開始，是上帝給我的起點，每天的出發線。當我想通了，事情就沒那麼輕易再橫梗我了。真正謙卑的人不容易被傷害，溫柔的人經得起任何頂撞，就像不倒翁，逆來順受；又像大地中的小草，彎腰讓風雨拂過，當陽光出現，再挺直胸膛，繼續成長。咬定青山不放鬆，任他東西南北風。
誠如聖經上所提醒的：「這位忍受罪人那樣頂撞的耶穌，你們要仔細思想，免得疲倦灰心。」在信仰上深刻的默想，著實幫助我逐漸脫離幽暗的泥淖。
四年前，有人要提報我為優良教師，我回絕了，乙等的老師算哪根蔥！不過，這也意味著我沒有被打倒，沒有因之前的打擊而自暴自棄。隔年，又有人提名我角逐校內優良教師，我還是覺得自己無足輕重、沒什麼斤兩。後來，學校甄選制度改變，使用無記名圈選方式投票，我無法連續三年拒絕了，只好被趕鴨子上架，參加遴選。第一關通過後，就被推出去校外選拔，我消極地應付著，心想我何足道哉，而且「去向人爭取」，表揚自己，說我是很棒的老師，「選我！選我！」這不是很奇怪嗎？似乎有違師道該秉持的高風亮節風範。
結果令我很訝異，我居然在三百多個名單中脫穎而出。最後第三關審定更是嚴謹，教育高層出動訪視部隊前來學校多方調查，我又僥倖雀屏中選。二年前，市長親手將師鐸獎的榮譽交給我，心裡實在百感交集。
一位連十年被輕蔑為不適任教師的我，曾幾何時又站起來了。那時候，在OO小學，同事們就曾給我一個外號，叫「打不死的蟑螂」。或許，我真的擅長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小強加油！
人們不在乎我們怎樣跌倒，但他們會注意我們如何爬起來。
謙卑兩個字要怎麼寫？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謙卑所能承受的，無限大。
麻中蓬直：
身為一名小學教員，我深知一個不受管教的班級結果會怎樣。不管其中組成的分子多麼天資聰穎、出身背景怎樣富裕榮華、或是後天的栽培如何使他才華洋溢，亂七八糟的生命秩序不可能帶出美麗的人生。我曾經連續帶過十年的「資優班」（這些天之驕子），結論是：成功不是來自於一個人的家世背景，而是表露於他們的學習態度。生命內涵不對，任何外在功名都不值一哂。態度才能決定真正的高度，美好的人品更勝優秀的人才，持守本分比發揮天份更難得。正如我常說的：「成長比成績更重要，價值比架子更有料，素質比數字更美妙，口碑比獎盃更榮耀！」
最近，在課堂上剛好教到一個成語：「麻中蓬直」。其典故來自荀子的話：「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在解釋上是，飛蓬草若生長在麻田中，農夫不用特別去扶持它，照樣隨著麻樹長得又挺又直。反之，晶瑩潔白的沙子，混和在污濁的爛泥裡，久而久之就被染得又黑又濁了。類似「潛移默化」、「孟母三遷」，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這告訴我們，環境是如何深遠地影響每一個人。在教育下一代時，我們必須十分留意環境的薰染。在環境的抉擇上，應該更謹慎小心。
為人師表，我要求自己必須活出一些基本的人格特質，才能讓學生耳濡目染，教化他們於無形。以身作則才能帶出死心塌地的跟隨。我就是學生的學習環境，好壞皆然。
第二十九課
認錯
如果有人對我的印象是個很糟糕的爛人，我一點也無法辯駁。因為在以往的日子裡，我實在犯過太多的過錯。我那悖逆驕縱的形象，早已深深刻印在他們的記憶中。
更精確地說，不管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是個「罪人中的罪魁」。若不是上帝格外豐盛的恩典憐憫，到如今我可能都還沉浸於罪惡的淵藪裡打滾──從泥坑到糞坑。
生活的每一時刻，我都必須以戒慎恐懼的心才能繼續眼前的未竟之路（要走的路甚遠）。稍微一丁點大意，傲慢無孔不入。我必須誠實地說，直到現在，我無時不刻活在與罪惡的爭戰中（不要小看情慾）。因此，若有一天，新聞報章雜誌上刊登出我的醜聞，大家一點都不需驚訝。我自己清楚得很，「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
我也深知，目前的我並非「已經得著了，已經完全了。」就算刻苦己心修身養性到七十歲，我也絕不可能「從心所欲，不逾矩。」「我乃是竭力追求。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向著標竿直跑。」每一天都是新的。
故此，我必須為自己過往的惡劣行為付出等值的代價，責無旁貸地悔改、認錯、道歉、求寬恕。
長久以來，我有一個很自以為是、又無可救藥的正義感。看不慣的事，就義憤填膺，不僅私下瞧不起別人，還找機會在公開場合羞辱對方。以為是在撥亂反正，事實上卻是亂發脾氣；以為是在路見不平，其實是不分青紅皂白；以為是在伸張公理，根本是驕傲作祟。得罪了人，還千萬人吾往矣。
我得罪了許多人。「絆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絆倒人的有禍了。」請饒恕我。
經驗告訴我，雖然一般來講，道歉的後果，絕大部分都得不到當事人的原諒（他們說，傷害已然造成，覆水難收）。但，我還是願意誠懇地乞求大家的饒恕。如果需要我親自負荊請罪，請不吝告知。我不是要鄉愿、矯情、做作，或譁眾取寵，而是真的後悔過往的幼稚、無知和沒禮貌。
心痛！
我是個不孝子，三十年來不能承歡膝下，讓父母享受天倫之樂。我該被打屁股。
我是個粗暴狂妄、極沒耐性的丈夫，愛妻一直沒有得到我該有的溫柔體貼，這二十年她受苦了。我要跪算盤。
我是個表裡不一的父親，十幾年來三個小孩親眼目睹我許多負面的形象，壞榜樣印象深刻。我要鄭重說「對不起」。
我是個虛偽不齒的老師，在學生面前說一套做一套，不配任何的景仰。我要對千百個學子表明，請收回你們的掌聲。
我是個典型的自大狂，囂張跋扈。要對所有被我得罪的同儕鞠躬認錯，請大家原宥我的傲慢輕浮。
在上帝面前，我就像件破爛的衣裳。一無是處。
曾有人直言不諱地教訓我是個假冒偽善的人，說得好！一針見血地批判出我的真面目，謝謝你們給我反躬自省的當頭棒喝。
回轉，是我唯一重新做人的機會。未來，倘若大家再看見我現出驕傲的蛛絲馬跡（一定有、肯定有、必定有），懇請你們施捨些許同情、敲幾聲暮鼓晨鐘，或潑一大盆冷水，我會感激不盡。
謝謝你們的饒恕，或不饒恕。
梁木與刺：
我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經常看見他人「眼中的刺」，卻不見自己「眼中有梁木」。這就是我傲慢的網羅。
第三十課
遺言
墓誌銘：「我回家了。李想，一九七0至二0？？」
李想，出身魚苗寮的農家子弟。要強調的是自己僅是個普通人，我的所有都是來自上帝在成就一切美事。
走完人生路，深知自己在許多方面仍然是不及格的。我並不強求非得十全十美不可。以正確的角度看待自己的缺點，讓我必須謙卑、必須依靠上帝而活、根本沒有驕傲的空間。因為生命有裂縫，光才進得來。
在上帝的審判台前，我只能捶胸低語：「上帝啊，開恩可憐我這個罪人！」
幾個月前，我在不經意中向愛妻提起過自己的「遺言」：
一，不論我以何方式蒙主寵召，都要為我喜樂地讚美上帝。因為，能「回天家」是我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我會以非常興奮的心情迎接，請為我慶賀。
二，我在天上的家一定會過得很好，不需為我哀傷。
三，除了上帝，沒有人能取走我的生命。不是疾病、不是意外、不是天災人禍，都不是，「賞賜的是上帝，收取的也是祂。」我在上帝那裡等候你們的到來，請記得我們要「再相會」。
四，雖然我近三十年來每天日夜常為自己的家人禱告，希望他們也能「離惡行善」，認識耶穌。但倘若不能如願，我也能接受上帝的安排，這事祂有絕對至高無上的主權。
五，我相信上帝對你們的照顧，絕對比我給你們的還要周全。祂能在「時候」滿足的日子帶我回家，就有辦法代替我把你們看顧得好好的。這點我早已不擔心。
六，我並沒有留下什麼遺憾或眷戀，「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能找到人生至寶──耶穌（地裡的寶貝、重價的珠子），我心已無憾。
七，記住，我不是死了，我乃是回家了。而且有一天你們也要來。比起未來的日子，過完了地上的一生，我才算剛踏上永恆的起點。
八，所有不能存留永恆價值的儀式一切從簡，能全部免除更好。萬象更新。
九，不要給我過多的形容詞，我沒有值得紀念的豐功偉業。數十年後，我何嘗不是一坏黃土。肉體的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不需要有聖禮方面的任何儀式。請給我簡樸的最後奢求。
十，我們必須對人有一個清楚的明瞭：沒有誰是不可少的。真理告訴我們，上帝的旨意一直往前進行著。一代過去，下一代接棒。我的逝去絕沒有什麼損失，也不是不能承擔的。地球繼續轉動著。
十一，放心。只要我們對「未來的盼望」觀念是正確的，就不會任由魔鬼藉著「死亡的恫嚇」不斷撕裂我們的喜樂和平安。使徒保羅曾經呼籲：「論到睡了的人，我們不願意弟兄們不知道，恐怕你們憂傷，像那些沒有指望的人一樣。」「我們若靠基督只在今生有指望，就算比眾人更可憐。」事實是，「你們若愛我，會因我到父那裡而喜樂。我在那裡比在這裡更好。」「我死了就有益處。」「離世與基督同在，是好得無比的。」假設我有一位好友，他畢生的志願就是要移民加拿大，到這個地球上最適合人居處的國度去過「在地如在天」的生活，結果有一天他的夢想成真了，不僅如願去到此人間仙境，而且在那裡也過得相當舒適愜意。請問，身為好友的我聽到這樣的消息，豈不該為他感到歡欣快樂？甚至還希望有一天他也為我預備地方，讓我能跟上去呢！那麼，再請問，為什麼我去天堂了，你們怎能以行屍走肉的方式「紀念」我呢？慕迪曾說：「假若有一天你看到報紙上刊登說慕迪逝世了，你千萬不要相信，因為我沒有真的死掉（只是「穿越」死亡），我不過搬個家罷了。」
十二，我一生的三大缺點：沒有寬廣的胸襟，很不溫柔；不能謙卑，姿態太高，格調太低；看不破紅塵世界，愛世界的心依然滋長著。本來我當走的路甚遠，不過，既然上帝「息了我一生的勞苦」，我也願意放下了。
有幾句座右銘常陪伴著我走人生路，雖然總是做不到，但我從中獲得的力量是很具體的：
「在主要的事上尋求合一，在次要的事上允許自由，在所有的事上以恩慈相待。」
「做個快樂的僕人，不要成為背重擔的牛馬。」
「以永恆的角度看事物！最重要的就是把最重要的放在最重要。」
「不要讓你的靈魂像你的敵人一樣墮落。」（Albie
Sachs）
「珍惜與我們不同的人，他們會幫助我們更謙卑。」
「治國之道：愛民、納諫、節欲。」（金庸）
「身處國度中，我們以愛做出負責任的決定，並且深信事情的結局如何並不重要，因為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在天國裡了。在那個國度裡，任何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都不可能是『世界末日』。」（魏樂德）
「無論如何，我們這城市總得有一些人迎接太陽！如果別人都不迎接，我們就負責把光明迎來。」（張曉風「行道樹」）
「不可使誠實和慈愛離開你。」
「成長比成績更重要，價值比架子更有料，素質比數字更美妙，口碑比獎盃更榮耀！」
「格調要高，姿態要低。」
「每次觸及自己心中這驚悸卻豐盈的空無之境，就知道自己已經可以迎接任何人──沒有責難，給予盼望。我可以自由地承受別人的擔子，卻不需要評估、分類、解析。在這全然沒有審判意味的心境，我能生出使我得自由的信靠。」（盧雲）
「生命最深情的喜悅與世界最深切的需要交會之處就是我的使命。」（帕克‧巴默爾）
「我對上帝的一個恆久讚嘆乃是：祂能把人的失敗改變為成就祂旨意的媒介。」（楊牧谷）
「有時上帝允許我們遇見苦難，免得我們誤把此生當永恆。」
願你平安！
向前走：
所有打不倒我的逆境，並沒有使我更堅強（有時我也很多愁善感），而是讓我更加認識自己的極限──原來，我是個那樣軟弱的人。換句話說，他們把我推向上帝！我只能依賴上帝而活，每一天。
五個月前，我與一位生平的至交好友鬧翻了。二十九年的交情瞬間化為泡影。我又費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出受傷害的陰影（其實是彼此傷害）。很奇特的是，過去的那個暑假，我幾乎把所有身旁的人都得罪光了。
我終於看清一個事實，人（當然包括我自己）是很難接受真話的。特別是當自己的本相被揭露時，我們通常會大發雷霆地惱羞成怒，傲慢一發作，後果沒完沒了，更別奢想會反求諸己地省察了。
案頭上，我貼了一篇文章來提醒自己：「不要對別人有期待」。非常有「道理」的勸世醒文，卻不是事事都對的正確真理。這樣的悲觀態度能夠提供自己一條可行的後路，但卻有違我的教育本質──學校是使人變好的地方。
不論如何，這次與朋友間的齟齬確實讓我學習到一些東西──要向前走。
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相當念舊的人。我常常活在過往的回憶中，想念著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睹物思情。我尤其重視與老朋友的相聚，每年的寒暑假都是我尋訪他們的最佳時刻。「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我經常神往著孟浩然之風。
是時候我該被打醒了。我不應老是「手扶著犛向後看」，忘記自己當走的路甚遠。
走出困境後，我猛然覺悟，明白上帝的安排是為了讓我更專心前面的「天路歷程」。我必須脫掉一些不必要的纏累，否則隨著年紀的增長，我會負荷不了被日益添加的責任。拿掉那個，才能放上這個。
我相信，未來的日子還有非常多的挑戰正虎視眈眈地等在前頭，有數不清的試煉要繼續考驗著我。還好，我心中有平安，深知那些「恩賜」都是上帝的禮物，要裝備我成為謙卑的人。「鼎為煉銀，爐為煉金；惟有上帝熬煉人心。」
向前走，繼續學習，寫好謙卑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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